楼梯的拐角处没有人，甚至没有光线照进来。

再加上今天是阴天，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裴凛絮几乎被秦风逼到角落里，背后抵着墙，手腕被秦风紧紧抓着。

秦风戴着黑框眼镜，镜片似乎反了光，导致裴凛絮根本看不清秦风的眼眸，更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他只知道，秦风长了一张在大荧幕上很能打的脸，和魏劲的冷硬不一样，他的脸庞线条很流畅，戴着眼镜既可以扮演乖乖学霸，也可以扮演斯文败类，摘下眼镜那又是另一幅面孔，所以他的戏路未来会很广，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在书里成为最年轻的影帝的原因。

当然，裴凛絮现在觉得，秦风能成为影帝的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很能演。

一个学生会主席，已经不止一次在上课时间出来抽烟，现在还要说要和裴凛絮演什么cp，虽然裴凛絮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小说里，秦风不是爱卢嘉楠爱得死去活来吗？他不是一直和卢嘉楠都是感情很好的竹马吗？秦风不是最厌恶裴凛絮这个恶意想要和他炒cp的人吗？

这一系列的疑问是裴凛絮脑海中飘过。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

因为他不感兴趣。

虽然他缺钱，但他不需要赚秦风的这五百万，总感觉不是什么干净的钱。

何况裴凛絮早就不想卷进这些事情里了。

他只想安安静静读书，平平静静地生活。

所以裴凛絮挣扎了一下，总算把自己的手从秦风的手心里抽了出来，他的后背抵着冰冷的墙，轻声道：“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我现在也不想跟你演cp。”

“为什么？”秦风似乎觉得他在装，像是冷笑了一声，“你不是最想翻红了吗？跟我演cp，对你没有坏处，赚的钱也是你的，靠着我，你能拿到你所有拿不到的资源。”

“我不感兴趣，”裴凛絮的声音虽然很轻，但那双眼里也是冷漠的，“我准备好好备考，不再涉及娱乐圈了。”

“备考？”秦风又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你这个成绩，能考到什么大学去？”微微一顿，他再度逼近，“放弃和我演cp的这个机会，就没有下次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他离得很近，明明那样俊气的一张脸，却只让裴凛絮感觉到了毒蛇般的危险。

相反，和魏劲在一起，却能感觉到阳光和温暖，虽然那个少年脾气不太好，看上去也凶巴巴的。

裴凛絮毫不畏惧地回视秦风，“我放弃，你另寻高明吧，以后也别来找我了。”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拎着自己的书包走了。

裴凛絮能感觉到秦风的视线，始终定在他的背上，冰凉的、别有用心的。

奇怪的是，这种感觉，裴凛絮好像在上辈子、在现实世界里也感受过。

好像也有谁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但那又有些遥远了，裴凛絮想不起来了。

而且一旦想起上辈子的一些事情，裴凛絮就会觉得有些头痛。

他仿佛在渐渐融入书中的世界，对现实世界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有时候他会以为自己真的就是书里的裴凛絮，而不是现实里曾经活过的裴凛絮。

裴凛絮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至少，不管怎么样，他现在都在为自己活。

……

老朱巡堂回来以后，看见裴凛絮坐在台阶上等他。

看着裴凛絮戴着口罩，还轻轻咳嗽的样子，老朱莫名觉得有些心疼，他有个和裴凛絮年纪一般大的女儿，这个女儿好像很讨厌裴凛絮，天天在网上在家里骂裴凛絮，应该就是所谓的“黑粉”，老朱也不是没说过自己女儿，最后却只被丢来一句“你不懂”。

他确实不懂年轻人的世界，也不追星，也不懂得娱乐圈这些弯弯绕绕，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孩子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有那么大的恶意，或者有那么大的好感，他们私底下是什么样谁又知道呢？

老朱只是觉得裴凛絮这个孩子挺可怜的。

两年前裴凛絮刚入学的时候，他还见过这个孩子几次，了解到这个孩子特殊的家庭情况，当时也交谈过，只觉得这个孩子很内敛，不善言辞，也很沉默，像是有什么心理疾病似的，情绪有时候还不太稳定。

现在的裴凛絮倒是比当时阳光一些，也会说话了。

老朱其实还有些担心裴凛絮被欺负的。

所以他也特意和裴凛絮的班主任聊过，希望她多多关注一下裴凛絮，但班主任一脸木然地告诉他，她的班是艺术班，班里稀奇古怪什么样的学生都有，这些“艺术家”们狂放无比，每天不给她整出点事情来就不舒服，所以她只能尽力去做，也不一定能够完全关注到裴凛絮。

快上课的时候，裴凛絮被老朱带到了班级门口，交给了高三（29）班的班主任。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严肃板正的女人，老朱叫她刘娟，年纪在四十来岁上下。她面无表情地审视着裴凛絮，最后也没露出什么别的表情，只是道：“跟我进来吧。”

很显然，学生的消息更灵通，他们早就知道自己班里那个大名鼎鼎、一身黑料的“童星”要回来了。

裴凛絮走进班级的那一刻，就感觉到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三十多双眼睛直直地看着裴凛絮。

纵然出现在聚光灯下的次数很多，但一瞬间被这么多探究的、意味不明的、甚至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裴凛絮还是感觉到了不自在。

因为这些目光里，几乎没有善意的。

他戴着口罩，跟着刘娟走向讲台。

刘娟双手撑在讲台上，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裴凛絮：“裴凛絮，可以说是你们的老同学，也可以说是新同学，因为他之前一直没来上学，所以可能很多同学都不认得他，但也可能你们当中很多人都知道他，从今天起，他就跟大家一起在29班学习了。”微微一顿，她很公式化地说了一句，“对待新同学要友好和谐，一起进步。”

刘娟介绍得足够了，裴凛絮并没有打算开口。

他微微鞠了个躬就准备去自己的座位。

但他的脚步刚刚挪动了一下，讲台下面就有个声音传来，带刺的、嘲讽的：“新同学怎么戴着口罩啊，不把口罩摘下来给我们看看长什么样，我们怎么认识他啊？”

有很轻的笑声传来。

刚才说话的是个男生，留着半长的头发，身上艺术气息很重，也很狂放，似乎是个刺头。而现在正在笑的那个女生，坐在靠前的位置，卷着自己的长发，一脸嘲讽，看着裴凛絮，声音很轻但足以让全班同学都听见：

“是不是长得太丑了，不敢让我们看？”

刘娟皱了一下眉头，瞪了那个女生一眼。

那个女生耸了耸肩，一脸无趣地开始摆弄自己桌上的小摆件。

裴凛絮懒得去和他们争辩些什么。

他直接走下讲台，走向自己的位置——最后一排，靠近窗边的一个独立位置。

挺好的，没有同桌，一个人。

这个班的艺术生都各有各的特色，他们已经参加完了艺考，现在回到学校来进行文化课的复习，但在小说世界里，艺术高考的文化课分数要求很低，基本上只要学了一点都能考上，所以这帮艺术生现在回到学校里，也是无所事事，上课睡觉、下课打闹。

比起很多需要在高考里决定命运的学生来说，他们的命运已经决定完了，所以他们无所畏惧。

但裴凛絮不一样。

他想要在这几个月里参加文化高考，并且考上一个还不错的学校，是难上加难。

一整天的课上下来，都没有人和裴凛絮说话。

他们似乎有着很强烈的默契，就是要孤立裴凛絮。

连裴凛絮主动去找前桌借尺子，都被前桌拒绝了。

裴凛絮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了。

但他觉得也没什么关系。

一个人就一个人……

最后一节课下课，裴凛絮收拾书包准备离开学校，本以为会这样结束安静的一天，可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却感觉身边有阴影笼罩下来。

一抬头，课桌边已经围了三四个学生。

同班的，裴凛絮还不认得，但其中有今天早上的那个半长发男生和那个女生。

“新同学？”半长发的男生一只手按在裴凛絮的课本上，“一起去饭堂吃个饭呗。”

“对啊，”那个女生轻声细语地道，“白天我们都忙着学习，没来得及好好跟你做个自我介绍，和你认识一下呢。”

口罩戴了一天，难免有些闷。

裴凛絮抬眼看着围在他桌前的这些人，“不好意思，我今天还有事情。”

“有事情也不会耽误太久的。”那个半长头发的男生弯下腰来，凑近裴凛絮耳边，“我们是真的想跟你认识一下。”

裴凛絮的眉心轻轻蹙了一下。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班门口传来不知道谁的惊呼声：“卧槽，老大，你看谁来了？”

那个半长头发的男生应该就是所谓的“老大”。

他头也没抬，有些不耐烦：“谁来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边的人没声儿了。

半长头发的男生准备继续“询问”裴凛絮是否有时间。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下一秒，他的头发就被人硬生生拽了起来，疼痛让他大声叫了出来，被迫抬起头。

旁边那个女生看清是谁以后，脸色都变了，连连后退，喊了一声：“魏少！”

那个男生被拽着头发，脸都白了，他无法回头，“魏、魏少？”

“确实跟你没关系，”魏劲的声音淡淡地传来，“但跟你堵着的人有关系。”

人群散开，裴凛絮才看见魏劲的人。

少年勉强穿上了校裤，但上衣还是自己的黑T，他头发剪短了些，眉眼更凌厉了，耳垂上的黑曜石耳钉依旧熠熠生辉。

“姓费的。”魏劲没有松开那人的头发，反而拽得更用力了，“你胆子真肥。”

费扬带着哭腔道：“我错了我错了，魏少，我真的错了……”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魏劲。

裴凛絮怔怔看着魏劲。

魏劲也看了他一眼。

下一秒，少年松了手，似乎还嫌脏似的，神情冷得像冰，他漆黑的眼从面前一张张脸上扫过去，冷笑道：“敢堵我男朋友，都不要命了是不是？”

裴凛絮：“……？”

其他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