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兰以忱百无聊赖地倒在榻上,睁着眼睛睡不着。
这两日睡的太多了,加之经历的事也多,他不由辗转反侧。
屋顶开始传来细细索索的声响,与人的脚步声极为相似。
兰以忱本能地警觉起来,掀开被子悄无声息地下了地。他侧身贴在窗边,向外瞄了两眼。
夜幕之下,几道黑衣残影跳跃于重叠叠的高脚楼之间,渐行渐远。
他迟疑一瞬,提剑追了上去。
兰以忱去了沈妄的屋子,踹开房门,榻上却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兰以忱蹙眉,侧耳倾听外界的风吹草动。
忽然,窗外寒光一闪,猝不及防地送进来一把长刀。
他侧身一闪,堪堪避过。
几个黑衣人旋转落地,齐齐出剑。兰以忱与他们过了两招,行云流水,解决了大半。
打斗间,四周的地上不知从哪爬来许多蛇蝎虫子,密密麻麻,窸窸窣窣。
黑衣人出剑的手蓦地滞在半空,因为,一条花纹鲜艳的蛇已然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他的脖颈,一口咬下,断其命脉。
黑衣人霎时倒地,短短瞬息之间,血肉回缩,化为枯骨。
兰以忱迅速翻窗户闪避,屋外火把接连亮起,人声嘈杂。借着光亮,依稀可以看见,毒虫几乎无处不在。
喧嚣之中,他听见,有铃铛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向他一步一步走来。
兰以忱回首,恰巧与沈妄四目相对。
沈妄笑了,“你没睡啊?”
“听到有动静,就出来看一看。”兰以忱问,“你刚刚去哪了,没受伤吧?”
沈妄没有回答,反倒指着兰以忱的衣服说:“你受伤了。”
他顺着沈妄的目光低头看,紫色的衣服已被血迹洇湿,伤口由于方才动作过大又开裂了。
沈妄叫人去找医师,兰以忱制止了:“不必,我自己处理。”
沈妄带他去了一处清理过毒虫的房间,兰以忱坐在榻上,摸索着重新包扎。
对面的人抱臂立着,看到他胸膛上新旧伤叠加的样子,不禁微微皱眉。
待他重新系上衣服,沈妄开口道:“做我的侍卫着实辛苦,你应得些报酬,你想要什么?”
兰以忱披上外衣,一边想:报酬一般都是银子,可苗寨内银子不大流通,没什么用,而其他的…他又实在想不出来。
他道:“还没想好…等以后想到了再向你提。”
这时,一个急匆匆的身影寻了上来,不管不顾推开了门。见到沈妄,担忧地问道:
“你没事吧!伤到哪了没有?”
姜姻忙着凑到沈妄身前查看,沈妄却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我没事。”沈妄淡淡答道。
她眸中闪过一抹失落,转头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另一个大活人。
她睁大眼睛,愤愤盯着兰以忱,又看了看沈妄,不知道脑子里在猜些什么。
兰以忱觉得不太自在,道:“我先回去了。”
他出去没多久,姜姻也自讨没趣出来了,两步追上他,拦在了前面。
“喂!你…”姜姻有些犹豫,压低了声音问:“你是不是喜欢沈妄?”
兰以忱蹙眉,“你为何会这么想?”
姜姻一脸了然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以报恩的名义留在他身边当侍卫,还半夜不睡觉出来救他…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姜姻自语道:“沈妄生得这么好看,喜欢他也正常,从他救你那一刻,你便生了感情了吧…”
兰以忱只觉荒唐,笑了,他说:“身为侍卫,自然要随叫随到。你不也半夜不睡觉赶出来看他了吗?”
姜姻被戳中心事,支支吾吾起来,“我…我就是在意他,怎么了,你也承认吗?”
兰以忱不愿再和她掰扯下去,直截了当道:“我不喜欢他。”
说罢,他便抬脚离开了。
他本不想将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可愈想愈觉得荒唐,他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兰以忱怎么也没想到,不久的将来,这句话一语成谶,还成了他心底最隐秘、最不愿面对的痴欲妄念。
翌日,沈妄清点刺客尸首,手下报告道:
“少主,看这样子,无云山上的蛊鼎应当是被人破坏了,现下山里毒蛊横生,咱们的人也寸步难行。”
“昨夜的刺客未能留下活口,但不难猜到,就是绣春寨的人。”
兰以忱将“绣春寨”几个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问沈妄:“还有几个寨?”
沈妄道:“一共四个。”
兰以忱不禁暗暗打量,这么说,苗疆还真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势力。
“我得去无云山上一趟。”沈妄笑盈盈地看着兰以忱,意思是让他一起去。
姜姻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背着个药箱,嚷嚷着她也要去。
“无云山上那么危险,万一出点什么事,我也能帮上忙。”
沈妄冲手下使了个眼色,便立即有人将姜姻拉开了。
“喂!我可是医师,沈妄!沈妄!你们放开我…”姜姻挣扎着,沈妄却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兰以忱好心提醒了一句:“你不会武,山上很危险。况且,寨里还有人等着你救呢。”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医师!你个…”姜姻突然意识到什么,硬生生将“中原人”三个字憋回了肚子里。
无云山是兰以忱第一次见到沈妄的地方。
彼时,他刚刚战败,亡命天涯。未曾想,会被沈妄所救。
自那之后,兰以忱过上了与从前大相径庭的生活,没有要时刻警惕的敌人,没有泾渭分明的朝堂。所有的明争暗斗,似乎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其实,留在苗寨也是一种短暂的解脱,至少兰以忱不用为生存而提心吊胆了。
“你走神了。”沈妄说的是肯定句。
“嗯。”兰以忱回过神来,问:“还有多久能到?”
“就在眼前。”沈妄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大坑说道。
大坑边上是密密麻麻想往外爬的蛊物,仔细观察,四下隐匿的角落里,也有蛊虫的痕迹。
沈妄说了一句“小心些”,便径直上前查看。
兰以忱谨慎地躲避蛊虫,观察了周围一圈后,慢慢向沈妄那边挪。
他光盯着地上的毒物了。突然,脚下一个没注意,踩进了凹陷的机关之中。
只听四面八方传来簌簌的破空之响,暗箭迅速向沈妄齐齐射去。
两人同时发觉不对,兰以忱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沈妄已然后仰,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躲过一劫。
这机关是族老留下来的,专门防止有人靠近蛊鼎,没成想用到了自己人身上。
兰以忱松了口气,本以为沈妄会有一个漂亮的起身。不料,身侧大坑边的毒虫早已蠢蠢欲动,趁其不备,一只毒虫发力,在沈妄脖颈处狠狠咬了一口。
他身上的蛊立时钻了出来,一口叼住毒虫,拆吃入腹,不给它一点反抗的余地。
沈妄狼狈地跌在地上,手抚上脖颈,被咬的地方渐渐泛青。
兰以忱一把拽起他,“先回去找姜姻。”
“等走到那,我已经毒发身亡了。”沈妄笑了,“现下,只能找人帮我把毒素吸出来,暂且保住性命。”
兰以忱喉结一滚,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
“你不是说要报我的恩吗?现在给你个机会。”不等兰以忱反应,沈妄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他别过头,露出白皙脖颈上的一抹青痕,“快点,不然我死了你也难活。”
兰以忱想,他根本不喜欢沈妄,所以也没什么好别扭的,两个大男人能生出什么事来…他只是在还沈妄那一命罢了。
他轻吸一口气,低下头,嘴唇凑近。
温润的触感让沈妄觉得有些痒,痒中又带着清楚的疼痛感,很奇妙。
他一贯喜欢掌控别人,像这样受制于人让他不自在。
沈妄的手下意识扣在了兰以忱的脖颈上,他喜欢感受掌心传来的温热与跳动。
兰以忱吐出最后一口毒血,回过头便与沈妄四目相对,鼻息交织间,一切都仿似静止了。
沈妄的手顺着他的脖颈抚了抚,兰以忱的耳尖突然烫了起来,他撑着站起身,手背抹了一把嘴上的血,佯装镇定。
沈妄狡黠地勾了勾唇,也站了起来。
“这附近…应该没有机关了吧?”兰以忱问。
沈妄“嗯”了一声,示意他来看坑内。
兰以忱照做。
坑内是一樽半人高的玄色铜鼎,鼎内是数不尽的奇虫异蛇,色彩鲜艳,甚是骇人。
这便是沈妄口中的“蛊鼎”了。
沈妄道:“这些都是我的蛊。”
兰以忱问:“你…用得着这么多蛊吗?”
沈妄摇摇头,笑道:“这里面的所有蛊,都是我一只一只亲手抓来的,但最后只能留下一个,便是蛊王。”
沈妄养的蛊象征着他的能力,这也是苗疆内服众的条件之一。如果下一次大选,沈妄不能炼出更惊人的蛊,那只能让出苗疆之主的位置。
“有人砸了我的蛊鼎,看不得我做少主。”沈妄道,“这些蛊还未驯化,不通人性又带毒,极其危险。”
兰以忱沉思一瞬,道:“所以,这些蛊还能用吗?”
“不能,稍后我会找人向蛊鼎里注铅。”沈妄道。
兰以忱不禁惋惜,这么多蛊,一定费尽了心思。
沈妄下次大选能不能成功了呢?不知道,也许到那个时候,兰以忱已经离开苗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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