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南来到齐穆家的时候是晚上八点,他坐在沙发上,硬生生看着时针转了三圈。
齐穆没有回家。
澜泽市公安局成立了专案组,由经侦支队骨干和齐穆等人负责调查赵致安一案,组长由副市长孙竞成兼公安局长担任。
晚上十点四十分,齐穆他们结束了第一轮阅卷,齐穆正准备离开之际,被孙竞成的秘书带到了办公室。
二十分钟后,孙竞成回来了。
孙竞成说:“当年是我力主你担任治安支队长,你知道为什么吗?”
齐穆笑了下,说:“大概是当时上面有个推选女性干部的指标。”
孙市长笑着摇了下头,说:“一小部分原因,不只是这样。”
齐穆猜不出来领导要说什么了,只能附和笑道:“我不知道。”
孙市长说:“当年与你同一批的人,只有你是公安大学毕业的,其他人都是部队转业的。我看了你高考成绩,六百多分,实实在在的高材生,你是这一批人里最优秀的。”
他看着齐穆接着说:“大学毕业的,书生,到底还是更讲大的原则,更讲道理,心里有杆秤,适合干治安。”
“在这个位置上你干得很好,不只是我很满意,其他领导也很满意。你又年轻,前途是很光明啊。”
从齐穆监视迟小才起,她一直猜不到孙竞成想做什么,此时竟模模糊糊摸索到一条脉络。
现在经侦支队长已经年近五十,而且早年背了一身的伤,这几年一直有转文职的想法。现在省里很重视经侦,人员配置都比治安和刑侦高了半级,现在孙竞成话已至此,齐穆不得不往这是暗示“提拔”她那一处想。
孙竞成瞥了一眼齐穆,见她不语,接着说:“那个会所的经理提审了吗?他说迟小才在赵致安身边待了几年?”
"至少七年。"
“明天提审迟小才。”孙竞成说。
齐穆不解,看向孙竞成,她说:“会所涉黄一案已经结案,现在“提审”不符合流程。”
“换一下措辞嘛,就说传唤证人。明白吗?”
“明白。”齐穆说。
一种陌生的感觉弥漫在她和她的领导之间,齐穆隐约觉得山雨欲来。
这不符合程序,齐穆不太舒服。
孙竞成说:“你认为这案子大吗?”
“牵扯到了两地交涉,是大案了。”
“我可以告诉你,不对。”孙竞成说,“齐穆,你是我提拔上来的,我的心腹。我可以告诉你,赵致安真正的问题是邝华工业,而非是这个什么地下钱庄。按我说的去做,明白了吗?"
邝华工业,邝南省最大的国有控股集团,前身是国有独资公司。
真正的问题是邝华工业的领导人。
齐穆在那一瞬间摸住了这条线,短暂地震惊了一下,随后点头说:“是,我明白了。”
“走吧。”
齐穆离开公安局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三十分。
她来到车上,没开夜灯之前,只觉得窗外是那么黑,为什么在局里的时候她一点都察觉不到。
大概是在三年前,她还在刑侦,当时邝南省发生了恶性事件,他们兵分两路,她偏就到了歹徒所在的那路。
在队友已被制住的情况下,她成功捉拿了两名持枪歹徒并救下了队友,荣获了个人二等功。
有人问她,你不害怕吗?
齐穆说,如果看不见后面,你就不能去想,那到底是什么样的。
但齐穆第一次对自己的前程感到如此迷茫,似乎隐约有一个前途更宽广、更明亮的未来在等她。
但那真得是她想要的吗?
两年年前,她升任治安支队长,当时市委发生了一次更迭,她只一心扑到治安工作上。
治安同时负责对保安公司的管理,她担任支队长一年并成功完成任务交接后,便有保安公司的经理找上了门。
在刑侦的时候,每个警察都有自己的线人,在不同的方向构成了一张复杂的网。
但这却是齐穆第一次接触到权力的网,她毫无意外地严厉拒绝了保安公司的行贿,却不得不思考,在这套新的规则下,她又该如何容身。
当天晚上宋以南约了周音勉和她一起吃饭,那是她第一次比较深刻地认识到周音勉这个人,在此之前她只走马观花一般见过周音勉几面。
周音勉对齐穆详解了一遍省市人际关系网,事无巨细。
这让她难免把侦察时审视的态度带到了周音勉身上。
周音勉说:“我父母都亡故了。”
齐穆连忙给周音勉道歉,说自己把职业病带过了。
但她是真得好奇,于是问了周音勉她之前感兴趣的一件有关上层的事。
周音勉没有拒绝,回答了齐穆的问题,最后说:“我不喜欢那种感觉。隔的太久了,很难说最后是为了分出来是非对错,还是仅仅因为,有人上来,就有人要下去。”
当时的齐穆蓦然感受到了一股怅惘,这种怅惘蒙在周音勉的脸上。
就如同现在的她一样。
齐穆开车回家已经到了晚上十二点半。
她打开门后,看见宋以南的身体在沙发上抖了一下,见到她,喊道:“姐姐。”
齐穆比宋以南年长三岁。
齐穆低着头换鞋,说:“你平时也等我在这个时候吗?”
宋以南点头。
齐穆说:“我这几天太忙了。”
宋以南说:“没关系的。我想等你。”
齐穆坐到了宋以南旁边,接过宋以南削了一半的苹果。
宋以南有些回避,又有些紧张的看向她。
齐穆顿了下,还是问道:“你见过迟小才了。”
不是问句。
宋以南停滞了一两秒,然后点头。
但齐穆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说:“你以后不要再去找他了,别人会知道。”
她接着说:“我调到专案组了,查赵致安的案子。我们局长要再提审迟小才。”
宋以南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只不说话看着齐穆说。
齐穆却柔声说:“其实我改过名。是上高三前改的名,其实我原本叫齐木木”
“我父母起的,我妈喜欢“致橡树”这首诗,原本想叫我齐树,可我爸是老师,觉得树这个字不够有古意,于是改叫我齐木。但我妈又觉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最终他俩拍板决定叫我齐木木。”
“可我最终决定上警校。我觉得齐木木这个名字不够严肃。于是给自己改名叫了齐穆。我爸妈还挺生气的。”
宋以南不知道说什么了,吞吞吐吐地叫齐穆:“木木。”
“我刚任职支队长的时候,你还有我和周音勉在一起吃饭,他说“有人上来,就有人下去。””
“孙竞成是我的上级,他有他想要做的事。”
“如果那违背了我的准则,我不会上那条船。但至少在现在,我要对我的工作负责。”
齐穆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宋以南。
“以南,你上岸了吗?”
齐穆说:“我们可能,不该在一起了。”
宋以南把齐穆揽进怀里,他看着齐穆,却明白齐穆不会再与他说更多了。
就像两辆相汇的火车,如今却终于到了分别的路口。
宋以南最后对齐穆说:“你不要因为我纠结,你做得很好,不要为了你应得的羞愧。”
“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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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