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的那天，陈卿玥熬了通宵，将致辞稿件改了又改，终于在早上九点之前发给闻雁。

　　她向来有个习惯，要给别人看的文件，不管多快写完，都要在第二天早上工作时间发过去。

　　当然，闻雁不一样。

　　一来怕闻雁真的找到所谓其他的好学生当嘉宾，二来怕流程上需要时间。S大附属中学虽然算是私立，有时候走起流程来也跟一些老气横秋的单位没差。

　　这一点，陈卿玥在学生时代就深有体会。

　　先前陈卿玥作为社团负责人办活动，只是几百块的经费，学校都能压好几个月发不下来，甚至还要学生先垫着钱。

　　来来去去也就只剩下名誉了，S大的老牌子罢了。

　　不过陈卿玥是没想到，读书日的活动会办这么大。铺天盖地的同城营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女明星返乡做慈善。

　　“陈老师，原来您高中是S大附中的啊，我们都刷到视频了！”

　　第二天课间，陈卿玥的学生们举着手机，将那天的视频划拉给她看，“真的，您过去真是太撑场面了，难怪没陪我们做活动。”

　　“嘿嘿，不过没关系啦，我们这个活动能办一周，这周末的沙龙活动陈老师可以给我们捧场吗？”

　　“这次活动结束交一份报告上来吧，每个人再交一篇心得，本学期可以免期末结课考试。”

　　“真的吗！”

　　“当然。”

　　陈卿玥想到这些，嘴角就压不住，有关闻雁的故事，她就没有想到过会有后续。

　　完全就是学生时代的小打小闹，她以为自己足够收敛，偏偏爱意与瞻仰最是藏不住。

　　媒体拍的视频她都看过，要么写着昔日才女返校致辞，要么写着S大附属中学优秀毕业生满怀热忱心中有爱眼里有光。

　　爱？什么爱？对于闻雁的、上不得台面的故事？

　　她一直以为这算是一种知心，是一种深交。

　　直到周末的沙龙活动，有人举着相机跟话筒问陈卿玥，为什么会受邀回S市呢？

　　陈卿玥愣在那里，一时间竟然组织不了语言。

　　“麻烦录制暂停，谢谢。”

　　“陈老师你没事吧？”

　　“老师您快来这边坐。”

　　上周的活动致辞她写的冠冕堂皇，陈卿玥怀疑自己用尽了所有力气。一遍又一遍的校订，最后跟闻雁确认哪些话能讲哪些话不能讲，她害怕在熟悉的演讲台看到熟悉的操场会忍不住讲出一些不能提的往事。

　　有多少不能提，那可有太多了，那些故事但凡换一个性别，马上就要变成人尽皆知的校园爱情故事。

　　只是大家都不敏感，只觉得闻雁偏袒学生到了骨子里。

　　“陈老师，上周要你回母校做活动的不会是你前任吧？”

　　“老师，你别怕是触景伤情了？那一段我们一定不会播的，你放心！”

　　陈卿玥接过他们递过来的温水，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是我高中的语文老师，她有自己的家庭。”

　　“哇，陈老师你这个思想真是够前卫的啊，那个老师知道是赶回去的吗？”

　　“嗯，她还留我在她家里住，她家在市区买了新房子。不过我没答应，怕走不了了。”

　　学生们又开始起哄，追问起来，问她刚刚没讲完的话。

　　“陈老师，你当时怎么认识她的车子啊，你现在不是连自己的车子都找不到？总是拿着车钥匙在那里走来走去。”

　　陈卿玥侧头，撑着脑袋笑起来，“就是很好认啊，她的车跟她老公的车，都是白色的，但是车屁股那里会有一些不一样。而且她两辆车的车牌号都差不多是她名字。因为其实还是不确定的，隔着两栋楼，你也不确定那一辆到底是不是她的车，所以进到办公室之前会再看一眼。那时候她同桌是那个年级的分管校长，有时候我就坐在校长位置上。”

　　“哇，他们也太宠着你了吧，校长的位置都让给你坐！”

　　陈卿玥双手一摊，半靠在椅子上，“只是一个座位而已啊，那时候氛围很好的，谁没事跟一个学生斤斤计较。我那时候吃不饱饭，还跑去他们办公室蹭吃蹭喝。”

　　“陈老师，那我们课间可以来你工位上讨零食吗？”

　　“那不行，门口有指纹锁，你们进来还得提前跟我说。再讲，我也不一定在。”

　　得到这个回答，学生们又举着书本挡着脸狂笑，“陈老师，根本就不是那时候宽松好吗，明明就是你得宠。你看你对我们这么好，我们也不能找你蹭吃蹭喝啊！”

　　“对啊，就是，要是那个老师没有家庭，陈老师你可就有机会了！”

　　“也不一定吧，陈老师不是说她思想没那么前卫呢，周末回去聚一聚就好了啦！”

　　“喂，你脑子瓦特了，都讲了人家有自己的家庭，我们陈老师多有分寸！”

　　孩子们的讨论叽叽喳喳，有时候连陈卿玥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太有边界感，还是自己定下的边界给自己画地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