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来允转(第一世)
第六章 寒来暑往
“师父!”谢允满面欢欣,他站起身就往时影的怀里扑去,时影也想接住他,但谢允刚奔出两步突然顿住了脚步,热切的表情掩去,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唤了声:“少司命。”时影愕然,随即面有愠色,“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是师叔们说的,那天你下了祭台,我想过去迎你,可师叔们告诉我,从此后你就是九嶷山的少司命,是世人敬仰的大神官。我不能无礼,也不能僭越,以后见了你,也得守着规矩醒着神儿,告诫自己,你不是允儿一人的师父了。”谢允眼中泪光盈然,这些天的思念让他茶饭不思,魂牵梦萦的人就出现在眼前了,满腔的委屈却无法诉说,他心中充斥着酸楚。时影缓缓摇头,“我站上这个位置,原本就是高处不胜寒,现在连你也要和我生分了吗?”谢允摇头,“徒儿不是这个意思,师父的身份有别,我……”
“允儿,”时影走近,把谢允揽到怀里,谢允嗅着那熟悉的气息,像是松木又像是檀香,总让他格外安心。时影抚着他的头发,“我去闭关,是要断情绝爱,但只是不能相思动情,又不是要摒弃世间所有的冷暖。你是我的徒弟,我是你的师父,不管在外人眼里我是什么身份,但在你面前,我只做你的师父,允儿,不要再闹这些俗套了,好么?”谢允惊讶的仰起脸,“真的吗?”时影微笑,“真的,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师父!”谢允把时影抱得更紧了,真好,他的师父回来了!
良久,谢允才从时影的肩上抬起头,他凝视着时影,“师父,你好像瘦了,闭关的日子很闷吧?肯定也吃不好,正好,我挖了笋子,清炒再好不过,师父你坐,我去做饭。”谢允手脚麻利的做好了饭,时影看着忙碌的谢允,脸上不自禁的浮现出温柔的笑。米粥,清炒笋片,还有新采来的菌子。谢允把碗筷摆放好,他自己没怎么吃,期许的问:“师父,好吃吗?”时影赞许道:“允儿的手艺又进益了。”
师徒俩又恢复了平静安逸的生活。
春日里山花烂漫,翠竹青青,谢允在练剑,时影便坐在庭院里抚琴,一曲《潇湘水云》展现了青烟缭绕,水波荡漾的优美意境,犹如一幅远景山水画。谢允不通音律,不懂曲中深意,只觉音乐之美。一套剑法练完,他就跑到时影身边,“师父,你教我弹琴好不好?”时影失笑,“你上九嶷山是来学武的,怎么又闹着要学琴?”谢允撒着娇,“师父,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多教我一些,技多不压身嘛。何况,这些都是修心养性的,师父你不也经常说,我的性子还要磨炼。”时影扶额,“好吧,不过瑶琴携带起来不方便,以你跳脱的性子,还是学学箫吧。”时影的剑飞出,削了一段竹枝,他把多余的竹叶去掉,做了一支简易的竹箫,放在唇边试了试音,“嗯,音准还可以。”当下教谢允乐理知识,“音律分为五音,分别是宫、商、角、徵、羽……”
谢允虽未接触过乐器,但天资聪慧,一点便透,时影见他学的认真,也用心的指点。夏日来临,谢允爬到树上去纳凉,手握着竹箫在手指间绕圈把玩,也能吹一些简短的曲子。时影总是会等他吹完,才假装生气的让他从树上下来。
时影作为少司命,总会与他人互通书信,时影铺开纸想写字时,谢允又缠着时影要学写字,时影这一次没有轻易答应。他调侃地说:“据我所知,你就是因为不喜读书才被送到九嶷山习武的。你要学写字,那可是与诗书息息相关的,你怀着厌恶之心,是学不好的。”谢允挠挠头,“从前的教书先生是个老学究,我不喜欢他啰嗦,可要是师父你,”谢允顿了顿,“我什么都愿意学。”时影只当他是孩子心性,“允儿,别闹了,你来帮我研墨。” “哦。”谢允虽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走到时影身边,摆好了砚台,磨起了墨。
时影此番写字是自娱,他望着庭院外的翠竹,忽然眉间泛起愁绪,谢允一边研墨,一边看着师父,见他沉吟片刻,写下一句诗: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写完这两句他就停了笔,怔怔地思索。谢允手上不停,也盯着字,“师父这行字,写得不算流畅,笔锋也不及平日里潇洒,师父有心事?”时影略感诧异,“你倒是能猜中几分。” “字如其人,齐先生教过我们,字里行间也是能表露心境的。师父,你看,我也不是朽木不可雕的人,你就教教我嘛。” “你什么都学,我怕你贪多嚼不烂。”时影准备收起纸笔,谢允倔强的抹了一把脸,“不行,我一定要学!”
他手上沾了墨,这一抹脸,瞬间一张清秀小脸变成了花狸猫。时影被逗笑,掏出帕子来帮他擦脸,宠溺道:“好,山中时日还长,我教你便是。”谢允不顾脸上手上还沾着墨迹,扑过去抱住时影,“师父,你真好!”时影一愣,他自小就天分极高,文武全才,受到的赞誉不在少数;而成了少司命,阿谀奉承的恭维话也听到不少,但没有一句比这个少年说的“你真好”来得更真诚直接。只是习字要静心,一笔一划都有各自的走势风格,谢允之前就写不好字,纵然时影从旁指点,谢允总觉得手不受控制。时影只能抓住他的手帮他握好笔杆,耐心的手把手教导,“这一笔收势的力道要轻,不可心急。”
就这样,春日里,谢允挖笋捕鱼,研习音律;夏日里习字练剑,小有所成;秋日采竹捕猎,做饭烹茶,转眼又是一年,到了冬日。
谢允在九嶷山上已近两年,年纪也有一十五岁了。初到九嶷山时,他身量只到时影的肩膀,如今都到了时影的耳根处,而对时影的依恋却是与日俱增。而这一年按照门规,弟子们也可回家省亲,陪双亲度过元日。谢允确实很久没见父亲,心中难免记挂,但要离开师父数日,又有些不舍。
师徒俩吃着饭,谢允却食不下咽,时影疑惑,“允儿,你怎么了?是师父做的饭菜不合口味吗?” “没有没有,我最爱吃师父做的饭了。”他大口大口的扒饭,时影微微蹙眉,“别瞒我了,允儿,你到底怎么了?”谢允放下碗,“师父,过两日我就该回家省亲了。”时影点头道:“我知道,这是好事啊,你来九嶷山两年了,不想家吗?家人也记挂着你吧?” “可我不想留师父一个人。”谢允有些黯然。
在谢允未上山之前,时影从不觉得年关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师弟们都是修仙之人,也不大在意,不过聚在一起吃个饭就散了。如今时影成了少司命,众人与他也有了疏离感,好在还有这个小徒弟朝夕相伴才不至寂寞。时影知道谢允担心的是什么,他是觉得自己走了,庭院就只剩时影一人,冷冷清清。
时影像平常一样去摸他的头发,“傻小子,师父这些年都这样过来的,早已习惯;何况,你总有一天要离开的。”谢允却听不得这句话,他的语气带了一丝凄楚,“师父。”时影心中莫名烦躁,冷冷的说:“自古天下就无不散之筵席,你大了,有些道理总要明白。而且,那才是你的家,九嶷山只是你的师门而已。”他拂袖而去,谢允颓然的坐在原地。
夜晚,时影无法安眠,老是想起谢允受伤的眼睛,他翻了个身,忽听门被推开,谢允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轻轻唤道:“师父,师父你睡了吗?”时影闭上眼睛,谢允却看出时影在装作入眠,他夸张的打了个寒颤,“师父,徒儿好冷。”时影还是心软,拍拍床铺,“上来吧。”冬日最冷时,谢允常吵着冷,要和师父一起睡,时影宠这个小徒弟,也默许了。时影也不知白日为何会脾气,此时有些愧疚,就没拒绝他,谢允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他往时影的身边挪了挪,“师父,是允儿不好,师父别再生气了。”时影转过身,“你哪里不好了?”谢允垂下眼,“我也不知道,但惹师父生气,总是允儿不好。”真是个傻孩子,时影的怜爱之情,油然而生,柔声道:“好了,白日的事不怪你,师父也没有生气,允儿,睡吧。”两人总算能安枕而眠。
临行前,谢允将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他把一盏灯笼挂在屋外,“我扎了个灯笼,扎得不好,但特地用了红色,这样看着是不是好了很多?”这一抹红色,倒是让庭院多了一丝暖意。时影未置可否,谢允又拉着时影走到屋里,指着供桌上的一个白瓷瓶,“师父,这是允儿送你的。”白瓷瓶里插着数枝红梅,红白相映,甚是好看,“这里太素简了,我知道师父不喜过分装饰之物,这红梅花就算给这楼阁添添喜气吧,师父,徒儿告辞了。”谢允控制住自己没有失态,转身走开,却不知,时影悄悄跟在他身边相送,一直送到山间路边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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