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来允转

·清冷大神官时影×忠犬小徒弟谢允

第八章 不分

谢允拉着时影去了一家酒楼，那里正在猜灯谜，这种谜语怎能难得倒时影？他对答如流，也赢得了今晚的彩头——两盏最大的孔明灯。民间也有放灯祈福的习俗，两人施展轻功，来到这座城池的最高处，谢允兴致很高，“师父，我们放灯吧，听说今晚放灯，祈福很灵的。”时影点点头，两盏孔明灯缓缓升空。时影凝视着长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闭上了眼，双手合十，口中默念：“愿天下百姓能永如今日，其乐融融，永享安乐。”他许了愿，见谢允还闭着眼，面容十分虔诚，时影突然很想知道谢允的心愿是什么，以时影的修为，耳力极佳，很快他就听到谢允压得极低的声音：“愿师父平安喜乐。”平常的一句话，他反复念了三遍，时影心中一震。从小叶少卿就教导他匡扶正义，心系苍生，好像时影生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保护世人；从来没有谁能这样全心全意的为时影着想，祈福不为自己，全为时影。谢允是他的小徒，这个小徒弟悄然成长，也能轻轻撼动时影的心。

时影并未停留太久，翌日一早就动身离开了，师父一走，谢允又一次怅然若失。他向谢文生提议，想早日回到九嶷山去。谢文生见他立志成才，甚感欣慰，也没有反对，就这样，正月未过，谢允就返回了九嶷山。他背了个小包袱，提着两坛酒，推开庭院的门，时影穿着淡紫色的衣衫，正望着谢允下山前挂上的灯笼出神。谢允露出俏皮的微笑，“师父，徒儿回来了。”时影回眸，淡淡一笑，像是他早就知道谢允会回来，像是他就是在等谢允回来。

“这是我带回来的桃花酿，现下的时节极不易得，比我们这常喝的竹叶青，口感要清甜得多，这不是用来喝的，更适合做酒酿圆子。”谢允边说边把做好的酒酿圆子盛出来，“天寒地冻，喝这个最好不过，我特地学的，师父尝尝？”他恭恭敬敬的把碗放在时影面前。圆子颗颗圆润饱满，酒酿清亮透彻，发出阵阵甜香，时影拿起汤匙拨弄了几下，谢允又说：“我知道师父不喜甜食，也没有放太多糖。”他坐到矮几对面，看时影吃下一颗圆子，谢允还是那样满眼期盼，“怎么样？”“酒酿味浓甜润，圆子软糯，滋味甚好。”谢允的笑瞬间明媚，“师父喜欢就好。”时影把汤匙放下，招招手，“允儿，你过来一下。”谢允依言走到时影身边，时影掏出锦帕，把他搓圆子时鼻尖沾上的糯米粉擦掉。

又是一年春夏秋冬，谢允学艺三年，如今也有十六岁了。这一年他的武艺突飞猛进，在九嶷山同龄人中已少有敌手，也能常随时影下山，去驱邪除祟。只是他对时影的依恋渐深，谢允也发觉，自己对师父似乎有了别样的感情。

九嶷山风景甚佳，可这一切再不能入他眼眸，他的眼睛再看不见任何景致任何人。山川秀美，怎及时影眉目如画；绿水潺潺，又怎及他眼波流转；芝兰玉树，都比不上他俊逸潇洒；世间万物都不及时影一人。他常透过半开的窗户偷偷打量师父。时影展卷读书，聚精会神；时影自布棋局，自对叹息；他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牵动谢允的情绪。而时影偶尔挥洒丹青，他最常画的，还是这茂林修竹，画上最后一笔就会递给谢允另一支笔，“允儿来题个字，让为师看看你诗词写字进益如何了。”谢允最喜欢的，是依偎在时影身边，听他抚琴一曲，他也会以箫相合。

一曲奏完，谢允从树上跳下来，调皮一笑，“师父，你这曲子我现在都能与你合奏了。”时影站起身，“嗯，技艺见长，但这仪态还是没有个样子。”谢允走到时影面前，想帮他把琴收起来，一片树叶飘落，正落到时影的发丝上，时影浑然不觉，他也低下头准备收琴，谢允忽道：“师父，别动。”时影微微抬头，略感诧异。谢允伸出手去摘那片叶子，他靠得极近，时影望着他，惊觉谢允又长高了，身量与自己都相差无几了；初入九嶷山时脸上的稚气已被少年独有的青涩取代，五官也愈加棱角分明。修眉俊目，目朗如星，勾唇浅笑也俊逸非凡；谢允带着一股青草的气息，清冽又活泼，如同一棵正在茁壮成长的翠竹，笔挺，飒爽，英气勃勃。时影突然一阵心悸，整个九嶷山的天空乌云密布，突如其来的明暗变化，只一瞬，云彩散开，恢复了正常的蔚蓝。

谢允不明所以，把叶子取下，又望了望天空，“这天还真是说变就变。”他转头看时影，“师父，你脸怎么红了？”时影慌乱的收起琴，随口答道：“无事。”他匆匆回到楼阁，盘膝打坐，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时影自从接任少司命，他的整个人就属于九嶷山，他的心动，会影响九嶷山的气运的，天空风云变幻，也是这个缘故。时影蹙眉，他怎能对小徒弟生了邪念！而谢允又在托着腮偷看师父，他安然闭目打坐，脸上红晕未退，如同白玉抹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师父真好看！时影似乎觉察到什么，缓缓睁眼，谢允忙躲在一边。

“影儿来了，坐。”叶少卿作势让时影坐下，时影虽为少司命，但师恩深重，礼不可废，他深施一礼才坐好，叶少卿开门见山，“若无要紧事，为师也不愿打扰你清修，只是今日天象异动，你可有注意到？”师父目光炯炯，时影的从容被打破，只得承认，“是我之故。”“何故？”叶少卿的语气带了严肃之意，时影略一沉吟，“并无大事，只是弟子一时烦乱，未曾收敛好心神，以后不会再生出这样的事端了。时影自知肩上的重担，绝不会与立下的誓言相悖。”“那就好。”叶少卿长舒口气，“对了，此次叫你来，还有一事，山下有人来报，近日水患频发，疑似妖异之兆，有乡民发现潭中似有蛟在兴风作浪，危害一方。”时影站起，“我即刻下山。”他又深施一礼，转身告辞离去。师父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暗道：影儿，你千万不要被世俗情感所牵绊。

时影每次下山，谢允都跟在身边，这一次尽管时影明确表示不许谢允跟随，谢允还是暗中跟了上来，时影无可奈何，只能带着他一起赶路。与往常一样，谢允一路上跳跳跃跃，一会儿揪一把竹叶，一会儿摘一棵狗尾草，本是降妖除魔的征途，但师父在旁，谢允就觉得像游山玩水一样轻松。时影正低头赶路，眼前忽然闪出一大把五颜六色的花朵，谢允还是笑得那样灿烂，“师父，这花好看吗？送你的。”他总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时影不置可否，拨开谢允的手继续闷头向前走。谢允顿感无趣，把花一扔，“是了，这野花送给师父确实是俗气了，师父喜欢我送的红梅，可惜现在不是冬天。”他只是自说自话，没想到时影接口道：“和花没有关系。”谢允心中一沉，“那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师父。”

“允儿，你十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了，要独自扛起一番事，所以，也不要这么孩子气了。”时影难得的语重心长，谢允有些委屈，“我惹师父厌烦了吗？”“不是厌烦，你是我的徒儿，但长大了，师父也不能一直像对待小孩子一般宠着你。此番回来后，你要勤练武功，不许再撒娇耍赖，更不能找借口溜进我的卧房与我同榻，我也会对你严厉一些，尽到师父的责任。”时影越说语气越是坚决。师父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要与他划清界限？谢允记得，师父在成为少司命之后曾对他说过，在他面前一切如旧，不想谢允与他生分，可如今，又为什么说出这番话来？谢允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脱口而出：“师父，你是不是要赶我走？”

“不是我要赶你走，我们师徒之分是必然的结果。你是来学艺的，也小有所成，是你说想留在山中更进一步，其实你想回家随时都可以走。你今后的路还长，无论你是仗剑江湖还是如平凡人一般娶妻生子，过和和美美的日子那都是你的自由。而我，注定要留在九嶷山一辈子，我们怎么都会分开的，若你能行侠仗义，那也算全了我们的师徒之谊，我说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允儿，这个道理，你忘了吗？”时影的口气变得柔和，可这话入耳，谢允还是觉得比什么都残忍。他从未想过和师父分开，从未！不想也不能，如果没有时影，他该过怎样的人生？谢允只要想到离开师父就不寒而栗。可时影的话又无从反驳，谢允眼眶都红了，时影却视而不见，越过他又向前走去，走了几步，谢允没有跟上来，时影回首，谢允半跪在原地，一手撑着地面，眼泪一颗一颗落在地上。时影终是不忍心，轻声唤道：“允儿，你不跟我去了吗？”谢允咬了咬牙，“不，我跟定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