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暑往来，草长莺飞，日夜更替，已经是肖战到王家的第十二个年头了。

　　那一年他被王之元领回家，指着角落一个满脸鼻涕泡泡的小男孩说：“以后你就做他亲哥哥，把这里当成你的家。”

　　后来他看见他会呼吸急促，毫无原则地妥协。

　　他不知道为什么王一博总能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思来想去最后归咎为性格使然，寄人篱下的小孩总是会在意和迁就别人的想法。

　　可渐渐的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又让他不得不推翻之前的揣测，特别是最近，王一博很晚都不着家，到家也不找自己，隔三差五找事，动不动指桑说槐颇有深意。

　　只要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肖战胸腔内的心脏就会不规律乱跳，连带着耳尖漫上绯红，王一博认认真真审视完就顺势倚靠着门框暗讽：“胆、小、鬼！”

　　肖战躲开灼人的视线，王一博寸步不让，这样压迫十足意思直白的目光，让肖战每晚都是睡的囫囵觉，他必须尽快搬出去。

　　“真是烂借口。”楼梯间的王一博轻嗤一声调转脚步回了屋，分明就是躲他。

　　再过一个月就要放寒假，肖战居然要住宿，还扯了个听起来很正当的理由：想安心考研。

　　隔壁房间收拾东西的动静太大，“他是不是要搬空整间屋子！”听墙角的人气愤地扔了个飞镖正中靶心。

　　房间门打开肖战从里面出来，敞着门蹲守的王一博才发现他只拎了一个小背包，貌似只几件换洗衣服。

　　没有预料到王一博这个时候会出现，起初还有点错愕，但很快回过神来“一博~”肖战率先打了招呼。

　　“要走。”即便心里骂了几千遍，面上也要维持客气。

　　“嗯，”言简意赅“申请了住校。”

　　说完立马下楼，像逃跑，明知这么灰溜溜的做派不妥当，但别无他法。

　　王一博的情绪让他害怕，他不清楚别的兄弟是不是也这样，因为一个要离开另一个就闹脾气。

　　见肖战头也不回就下楼，立马几个健步追过去拦住，“你是不是在躲我？”他一手插兜，另一侧的手抵在墙上，装模作样的摆了个架势。

　　晦涩心思被拆穿，肖战眼神不自然躲闪，窘迫地应付“我…就是…去学校，”说完又心虚的补了半句“冬天挺冷不想来回跑，学校有图书馆方便查资料。”

　　骗子，从图书馆借回来的书，隔三差五就会被替换，这一看就是‘心虚潜逃’。

　　“咳咳”王一博抽回一只手，撤了绷得还算好看的姿势，“肖战，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肖战被这么直白的问法惊得石化了，单薄的背脊僵住，食指扣着背带搅了一下，半天才蹦出个弱弱的呢喃“一博…”

　　“嗯”王一博让出一条路“走了就别回来了。”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王一博靠近，手指覆在他的唇肉上挑衅地压了下去“读二年级你就开始在梦里叫我名字了，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这哥哥挺好笑的，明明到了靠近就想接吻的程度还要伪装成正常兄弟，每天都在辛苦上演兄友弟恭的戏码。

　　肖战惊诧地抬眼脸上表情冻结住，那么早就暴露心思了吗？

　　撒谎否认没有意义，彼此心照不宣：兄弟情早发酵成了别的感情，不是长期养成的依赖，是彼此欣赏的爱慕。

　　“一博”肖战斟酌了一下措辞，“我们不行。”

　　“为什么不行，哪里不行？”他靠近一步“恶心？”

　　“不是，”肖战并没有避开，承受着逼近的气息，仔细分辨眼前这张脸，不笑的时候清冷干净，笑得时候可爱温柔“你有更好的选择。”

　　王一博勾唇讽刺一笑，“真的要感谢你这么为我着想，不如你干脆帮我走完全程好了。”

　　被迫接受好意的人嫌弃意味明显，幸福只能靠赢得，不能靠馈赠，恣意放纵和别人的克已自律一样，是天经地义。

　　他很自私，不想把肖战让给别人。

　　肖战摇摇头：“我不希望在流言里听到你的名字，”这种贸然的感情没有归宿，不被接纳，也过不了亲朋好友那一关，“我们不是个体，总要和人群一起。”

　　“可你明明也喜欢我，为什么要在乎别人”唇下痣很迷人，摩挲它的人声音变得低沉，王一博温柔祈求“哥，求求你不要逃跑。”

　　如果你跑了我会成为只有爷爷的孤儿，从此失去圆满的资格。

　　肖战心疼的摸了摸对方脸颊，心被一寸寸凌迟，“不可以的一博，没有人是自由的。”

　　每次爷爷看隔壁小孙女都会透出儿孙绕梁的美好希冀，这个迟暮老人耗费半生给予的慈爱轻而易举就击退他的逼仄心思。

　　养育之恩大于天，我不能这么自私，二选一，没得选。

　　王一博想堵住这张口是心非的嘴，让他再说不出丧气话，“被囚禁的方式有很多，唯一的区别是选择留下谁”他捧起对方的脸迫使之与自己对视“肖战，你认真看着我。”

　　狗狗眼里有眷恋，有深情，有被放弃的委屈，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就替我做了决定。

　　肖战伸手虚虚搭住对方宽阔的肩膀，叹了口气，终于问“你想我怎么做？”

　　“跟我在一起啊”王一博回答得理直气壮“你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

　　这样孩子气的发言反而让肖战松懈，他摸摸对方耳垂慢条斯理地回：“那等一博长到哥哥这个年纪，再来问我一次好不好？”过季的花还是开了，“我等你。”

　　爱情里大家都是同一类人，偏执的想占有才是埋伏在和平表象下的真实心情。

　　感受到肩膀上的手要撤离，王一博急切将人整个揽过来“我尊重你的决定，但哥哥不能言而无信。”

　　“嗯。”

　　很快楼下传来动静，王之元给他拿了满满一大包零食，两人在推脱，也不知道谁拗的过谁。

　　被留下的人躺床上百无聊赖，随手摸出肖战留在自己枕头底下的画本子，第一页就是两个眉眼弯弯的少年哥俩好的搭肩站在一起。

　　王一博窸窸窣窣从抽屉深处翻出一支铅笔，将心思加在旁边“喜欢你”。

　　冬天连薄霜都透着凶狠，畏冷的坚果总是偷偷翻进屋内藏进被窝。

　　有时候毛掉在王一博床上，有时候毛掉在肖战床上，王一博发疯般找猫，坚果会从不同房间被丢出来，却还是屡教不改。

　　二十几天假期，七十多套练习册，寒假还没来，习题册先到，王一博觉得题海战术不能称之为无用，只是劳神效果更为显著。

　　暴躁的人追着胆大的猫上窜下跳，王之元拿着锅铲飙高音。

　　被传唤下楼进食的王一博路过肖战房门口习惯的想喊他一起，却在看到空荡荡房间的一刻闭嘴停下，“胆、小、鬼”转而又神色自然指着猫头：“他怎么不跟你学着点。”

　　楼下早摆好了饭菜，简简单单两人份的量，一盘肉沫茄子，一盘下饭鸡胗。

　　王一博拿起筷子漫不经心对着碗壁点了点，“喂猫呢。”

　　“胡说。”

　　“平时坚果也坐那里候着吗？”

　　“它什么时候挪过屁股，每次吃饭不都在那嘛~”

　　“爷爷，您手艺变差了啊，”神色厌厌的人对着盘子挑挑拣拣毫无食欲，一副嫌弃的样子说教“平时要多多练习，我才能吃上好的。”

　　“这酸豆角炒鸡胗不用加料，只要没糊都一个味，你感冒了？”王之元紧张的赶紧伸手去摸，被王一博躲过。

　　“下次做酱牛肉，多放醋。”

　　“这是什么新式吃法，”王之元古怪地看着他，略微思索后夹了一筷子茄子放入他碗里“吃这个。”

　　王一博默不作声一口塞进去，就着这两筷子茄肉把剩下的米饭扒拉完。

　　“舒服了？”

　　“嗯？”王一博丹凤眼掀起一点，疑惑地看着爷爷。

　　“瘪犊子样，你哥才走几天。”王之元一把抢走他手里的空碗，心中已了然“过两天要下雪，让他回来收拾几身厚衣服。”

　　王一博还没来得及出口，走到厨房门口的王之元又转回来朝坚果招招手“人坚果一直在那，你平时看都没看一眼，眼珠子净长你哥脸上去了。”坚果“喵”的蹦到王之元脚边撒娇“走，爷爷给喂，指着他吃不到好吃的。”

　　被阴阳的王一博挠挠头悻悻回了房，埋下脑袋继续攻读，书桌的一边摆放着另一摞从肖战房间搜刮来的书。

　　偶然掉落的书签，上面写了一句他很喜欢的话：时间以同样的方式流经我们，我们以不同的方式度过时间。

　　为什么要参照那种标准答案，十全十美都不一定能持恒，只管勇敢去做美好的事，王一博会长到肖战的年纪，也一定会踏入肖战所在的大学。

　　灯光下毛茸茸的脑袋始终保持着低头看书的姿势，只偶尔会轻微转个方向。

　　肖战他势在必得，就算是一条很难走的路，二选一，他也只能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