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不可置信地看着王一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碎后挤出来：“你竟存了这样的心思……宁可独自悄无声息地走，也不肯让我们知晓分毫？”

　　他撑住桌沿才勉强站稳，声音发颤：“你这何止是欺瞒……你是在诛我们的心！”

　　“不然呢？”王一博端起茶盏，借清水漱去口中的血腥，气息微弱如游丝，“难道要大张旗鼓，昭告天下？我若死得人尽皆知，你觉得边疆还能安稳吗？”

　　“他年纪尚轻，心性未坚，根基尚浅，如今匈奴在北境陈兵十万，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朝中将星凋零，年轻将领尚未历练出来，这些，你难道不清楚？”

　　“我只能如此……冯玉，我别无选择，”他颓然地向后一靠，抬手重重按上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若今日在那皇位上的不是他，这天下苍生，又与我何干？”

　　冯玉嗓音因无力而愈发低哑：“你这样……对活着的人未免太残忍。”

　　王一博喉结艰难地滚动，仿佛咽下的是无尽的苦涩：“那你告诉我究竟怎样做，才是对他最好？”

　　这一问，卸去了所有冷硬外壳，竟透出几分前所未有的茫然。

　　仿佛他独自在荆棘丛中跋涉太久，早已遍体鳞伤，却始终找不到一条能让两人都不那么痛的路。

　　冯玉红了眼眶，声音颤抖：“可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明白吗？你若死了，他也绝不会独活！”

　　“我懂……正因我懂，才必须这样做。”王一博闭上眼，“让他恨我，总好过让他日夜承受剜心之痛。小孩儿忘性大……一年，两年，最多五年，总会把我忘了。”

　　“到那个时候……他就不会那么痛了。”

　　“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你何时变得这样畏首畏尾！”冯玉痛心道，“从前那个杀伐决断的王一博去哪了？”

　　“从我发现喜欢他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我了。”王一博眼底一片血红，“他年纪那样轻，该有完整的人生，不该被我这个短命鬼拖累一生……你明不明白？”

　　冯玉心头绞痛，沉默良久，才勉强平复呼吸：“我不知道你具体的谋划，但我大概猜到了，你是打算找机会逃离这里，让施三在宫外接应，从此彻底消失。”

　　“你算准了我不敢把此事宣扬出去，甚至…会替你找个替身演完这出戏，对吗？”

　　“对。”王一博没有半分迟疑。

　　冯玉只觉如鲠在喉，咬牙道：“若我非要把此事告诉陛下呢？”

　　“你是想为一个人收尸，还是为我们两个收尸？”王一博字字诛心，“冯玉，你想清楚。”

　　冯玉的脊背仿佛被这句话彻底压垮，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崩溃的惨笑：“一个人……两个人……”他声音里充满了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对我来说，还有什么区别吗！”

　　他红着眼，死死盯住王一博：“反正都是死别！反正……都是我一个人留下！”

　　空气死死凝滞。

　　“王爷，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冯玉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指尖微颤却紧握瓶身，“我从来不在乎谁死谁活，也不忠心于某个人，我只忠心这天下百姓。”

　　他目光如炬，直直刺向王一博：“你不想让他因你而死，可我也不想看着他往后余生，日日活在你的阴影里痛苦，但是乾合大乱，百姓受苦。”

　　王一博的视线缓缓落在那只药瓶上，“把药给我。”

　　冯玉的喉结艰难滚动，笑声里浸满苦涩：“给你？”他垂眸凝视着手中的瓷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釉面，忽然想起李神医那日的话犹在耳边：

　　-王爷中毒已深，此药不过是暂缓之策，需每半月一剂，方能压制毒性。

　　他猛地抬头，语气斩钉截铁：“不可能。”

　　“冯玉！”王一博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胸口剧烈起伏仿佛随时要炸开，眼中血丝蔓延如网，“我不想他因我而死！我他妈不想他死！”

　　“这个道理就这么难懂吗？！”

　　他几乎是从齿缝间撕扯出每一个字，气息在喉间翻腾成利刃般的痛楚，“难道你会让你爱的人陪你一起死吗？！”

　　死寂。

　　所有强撑的坚硬，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王一博的肩膀剧烈颤抖着，像是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那双总是冷静决绝的眼睛，此刻被泪水浸得通红。

　　他艰难地吸进一口气，声音支离破碎：“冯玉……我也是有心的。”

　　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冯玉怔在原地，从未见过这样的王一博，那个在千军万马前依然从容不迫的人，此刻眼中只剩下全然的痛苦与无力。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冯玉，”王一博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轻得像一缕烟，“说真的……我其实，挺开心的。”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味此生唯一偷来的蜜糖，“至少……我同他正经拜过堂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再开口时，语气里竟带着小心翼翼的憧憬：“你说这辈子既然拜了天地，下辈子……老天爷会不会就肯让我们早点相遇？”

　　冯玉的眼眶骤然通红。

　　“我这一生，好像尽是苦楚。”王一博缓缓回想着，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儿时就被困在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因为先帝多疑，一夜之间……就只剩下了我，其实生死于我，本没什么可在意的，可偏偏……偏偏让我遇见了他。”

　　“他笑起来是那么好看，弯着眼眸。就那么傻呵呵地看着你。”

　　“他穿红色，也是最好看的。”

　　“我总忍不住后悔……若早知道是他，拜堂那日，我的腰就该弯得更低些，那盖头……也该由我亲手为他掀起。”

　　“可在他面前，我总觉得自己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他那样鲜活，那样耀眼，合该高高悬在天上，像月亮一般被世人仰望、供奉，而不是……落在我这样荒芜的人身边。”

　　“我早已想好了，倘若这回我熬不过去……就把我葬在离他近一些的地方，”他轻轻喘了口气，唇边仍凝着一抹笑意，那笑意温柔得令人心碎，“我觉得苍岭山就很好……我偷偷去看过好几回，那里的风水……是很好的。

　　冯玉死死咬住下唇，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你哭什么，”王一博忽然抬眸，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温柔，“交代你的事记得办好，就当…是我求你。”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

　　“冯玉…别告诉他。”

　　那一刻，冯玉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泪水模糊了视线，整个世界仿佛正在他眼前一寸寸碎裂。

　　其实这本书免费，就是因为想写一个不一样的感觉，收费省的被骂，彼此都不开心，寻思大家看到我这免费就口下留情，结果还是没有。

　　不过没有关系，因为还有很多支持我的宝，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