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碧牙泉度假村位于隆县郊区，是季炎霖父亲名下的产业之一。依山而建，郁树葱葱，景色静谧，环境优美。度假区设有别墅区，酒店区，温泉区，网球场，马场，高尔夫，高端SPA，休闲俱乐部……。看季炎霖发来的信息，宴会在酒店区16楼，生日Party在别墅区。

余小西转了两趟公交车，到达山脚下的时候，有些蒙圈……一点建筑物的影子都没看到，说好的酒店，别墅，温泉在哪里？只有几条林荫小道。他焦急地给季炎霖打电话，都无人接听。他只去过季炎霖家位于闹市区的“临澜大酒店”，这里还是第一次来。好在遇到景区工作人员，都知道季家大公子今晚在这里设宴。直接把他领上酒店16楼的宴会厅。

此时已经7点过，余小西急急的推门而入，瞬间被高端气派的宴会厅震撼了。他以为只是几桌人吃饭，以为只是酒店的某个包厢。可实际是一个可容纳几百人的宴会厅，现场装扮得美轮美奂，宛如电视里的酒会现场，所有人都正装出席。他的同学，男的穿上笔直西装，甚至还有穿燕尾服的，女的都是晚礼服，披肩……。他看到了季炎霖，白色衬衫，袖子挽起扣在手臂上，裁剪得体的西裤包裹着他修长的双腿，一身衣裳衬得他身材笔挺。干净利落的板寸头打了摩丝，修饰得他的脸轮廓分明，刚毅成熟。也许是喝了不少，衬衫领口的扣子微微解开，露出若隐若现的喉结！他正与长辈一桌，不知在交谈着什么。

余小西穿着一身皱巴巴的校服突兀的站在那里，像个突然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

“余小西来了？你还真不好请啊，比我们今晚的主角都还姗姗来迟。”张佳佳上下打量一眼余小西，嗤笑道。

听到声音，季炎霖回过头，看到余小西的样子也不由皱了皱眉。

余小西捏捏手，努力带上笑容:“不好意思，来晚了。路上堵车厉害。”然后对上季炎霖:“炎霖，生日快乐！”说完伸手进兜里拿礼物，瞬间脸色有些难看，他摸遍全身都没找到……糟糕，今天太匆忙把礼物忘家里了！

众人像在看个小丑表演。

余小西窘迫得脸发烫:“我……出门太急，礼物忘拿了。”

“还真是“绝无仅有”的礼物--绝对不会有！”侯小辉大笑道。

季炎霖起身走来:“没事，人来就好。你怎么上来的？”他问的是从山脚到这里。

“坐度假村的旅游观光巴士，工作人员带我上来的。”

季炎霖脸色微不可察的变了变：“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让司机下去接你。”

“打了，你没接。”

季炎霖掏出手机：“调静音了，刚才跟长辈在谈事。你先自己拿点东西吃，我还要陪他们一会儿。”

“……礼物我真的忘记拿了~。”余小西委屈的看着他。

“嗯。”季炎霖没再说什么，再次回到长辈席中。

余小西能感觉到季炎霖不高兴，是为什么？怪他来晚了？还是怪他没送礼物？应该都有吧，余小西想。他安静的坐在角落，只拿了些他熟悉的食物来填饱肚子，很多菜他见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怎么吃，怕闹笑话，干脆就挑了点常见的。他边吃眼光边到处搜索，他想看看传说中的校花长什么样。可惜没找到，难道没来？

快8点的时候送走长辈，晚宴也正式结束。一大群少年开始狂欢！

别墅区里，人声鼎沸，群魔乱舞，喝酒的，跳舞的，吼歌的，还有喝多了抱在一起的……。季炎霖也喝了不少，靠在沙发上看着大家疯。

余小西端了杯水递给他，季炎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余小西好一会，突然说道:“你以后能不能注意点自己的穿着打扮，不要这么……。不怕人笑话你啊？”

余小西全身僵了僵，他看看自己：“平时，我不也是这么穿吗？”

“平时是平时，今天是什么场合？不给我面子！”季炎霖或许喝多了，也或许是因为顾茜的失约，让他没地撒气。

余小西沉默，他从来不知道季炎霖也会嫌弃他，别人怎么奚落他，他都无所谓，可是季炎霖也这样……，让他心里极度不爽。嫌我寒酸，为什么还要邀请我？怕我丢你面子，为什么电话还一催再催的打来。

他负气地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仰头喝下。这是他第一次喝酒，辛辣的味道呛得他咳个不停，接着第二杯……。似乎是在借酒消愁，又似乎是在借酒壮胆！他看着季炎霖，像是想到了什么:“我是不是穿什么你都嫌弃？还是干脆不穿，你才喜欢？”

这似曾相识的话让季炎霖坐直了身体，眯着眼危险的看着余小西:“你说什么？”

余小西挑挑眉:“要不要你也送我一件性感的衣服，才配得上这种场合？”

今天谁的心情好？谁的心情都不好！他从一早母亲出事，折腾一天，再没命的赶来，最后却落得个被人瞧不起的下场！他也是人，也希望得到尊重！要找不痛快是吧，他也会！。

季炎霖表情阴鸷冰冷:“你看我手机？”

“我何止看了你的手机，我还给她打了电话……。”

“砰”！季炎霖把手上的杯子狠狠地砸在地上，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住了，纷纷停下来，不明就里的看着他们。音乐声依旧震耳欲聋。都说喝醉的人不理智，季炎霖伸手抓着余小西的领口:“你跟她说什么了？都他妈说了什么？！”

余小西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季炎霖，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孩，竟如此愤怒！近十年的时光都抵不过他们这所谓的“爱情”吗？如果这是爱情，那他们之间又算什么？余小西心里有些失衡，像个珍爱的玩具被人抢走，自己要而不得。愤恨，极端！毁了！谁也别想要！

“说了我想说的！”余小西吼道。

季炎霖火气蹭蹭的往上窜：“你以为你是我的谁？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怪不得这段时间顾茜对他不怎么理睬，怪不得今晚顾茜说好了来又没来。他努力了那么久，眼看就要抱得美人归，现在一夜回到解放前！

“你说我是谁？”余小西盯着他压低声音：“我们什么关系，你不知道？”

“你他妈有病！”季炎霖把余小西推开，腾地站起来：“你别不识好歹！给点颜色就上脸了是吗？怎么着，撸几次就要对你负责了？”说完转身就走，突然又折回来，再次揪住余小西的领口拽到跟前，倾身耳语道：“别告诉我你没爽到，大家各取所需，不要想些有的没的。我只把你当朋友，不喜欢男人！”放开余小西，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女人有的，你都没有。”

“嘭！”余小西被这话侮辱到了，红着眼给了季炎霖一拳。

“啊！”在场的女同学发出惊叫。

“余小西你疯了！”侯小辉他们冲过来，就要动手。

季炎霖伸手把他们拦下，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的脸颊：“两清！以后别他妈再觉得老子占了你便宜！”

余小西脸上的血色退得干干净净，苍白得像张纸。明明是季炎霖先来招惹他的，现在却说两清了，还说得那么轻松容易。他双眼蒙上雾气死死地看着季炎霖，一句话都说不出。

余小西是怎么出别墅区的他已经忘了，独自走在下山的路上，昏暗的路灯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他像个被抽离灵魂的木偶，毫无生气。如果说从小学开始余小西一点不自卑那是假的，因为自卑，所以越时刻在乎自己的自尊。改变不了贫困的家境，改变不了别人对穷人鄙夷的眼光，那他可以改变自己。他努力学习，尽量不与人往来，尽量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季炎霖走进他的生命，他以为他会跟那些人不一样，谁知道越是信任依赖的人带来的伤害却是最深。

余小西湿润着双眼，咬紧牙硬是把那份苦涩咽下肚里。

“轰轰轰~”紧接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一辆重型机动车停在余小西身边。余小西停下脚步抬眼看去，只见来人脱下头盔，微卷的短发显得有些凌乱。看清来人后，余小西抬脚就走。

“哎，你走那么快干嘛，怕我揍你啊？”韦东来喊道。

余小西没有理睬，继续闷头走。季炎霖的好兄弟们很会为他出头，看来今晚在劫难逃了。余小西紧了紧拳头，来吧！谁怕谁！

谁知韦东来竟推着车跟上他：“你就这么打算走下山？下了山再打算走回去？”

余小西生生刹住脚步，是啊，现在几点了？下了山还有没有公交车回市里？赶快掏出手机看了看，已经11点了！他弟弟妹妹还在医院里呢。

韦东来像是看出了他的焦急，跨上车，把一个头盔丢给他：“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谢谢。”余小西毫不犹豫接过头盔：“可我不是要回家，麻烦你送我到中心医院。”

韦东来扭头憋了他一眼：“喝两杯酒就要去医院挂点滴？”

“不是……我妈还在医院里，我得去看看。”

“上来，扶稳。”韦东来没再说话，一脚油门往医院飙去。

住院部每个病床只有一张折叠的陪床，此时余小风已经缩在80厘米宽的陪床上睡着了，12月的天没有盖被子。医院的陪床一晚上50块钱，要被子的话额外再加30。余小北则趴在母亲的床边。

余小西有些心酸，他轻轻摇醒弟弟妹妹。

“哥，你回来了。”

“嗯。医生来换过药了吗？”

“8点多的时候来换过了，妈也是吃过药才睡的。”余小北低声说道。

“妈有没有喊疼？”

“没。”

“那就好。你们回去睡吧，我在这儿守着。明天星期天不用来那么早，睡醒吃过了再来换我。”

“哦。可是……吃什么？”余小北低下头。

差点忘了，家里的生活费都是他母亲管着，一日三餐也都是母亲张罗，平时他们都没有零花钱，现在母亲睡着了也不好把她叫醒。

余小西摸摸身上，掏出15块钱塞给余小北。这是晚上给母亲打饭时找零的。

“一会打辆三轮车回去，剩下的明天买点青菜和几个鸡蛋煮些面条吃吧。”

余小北点点头。

送走弟弟妹妹，余小西躺在冰凉的铁架床上，看着窗外惨白的月色，心里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