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由于余妈妈还在住院，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余小西变得异常忙碌。中午在学校食堂吃好饭，再用饭卡打一份送到医院给母亲，晚上也是如此，下了晚自习还要赶到医院陪护。他累得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其他的。偶尔两人在学校相遇，余小西都是低下头快速走过，而季炎霖则若无其事，该干嘛干嘛，没有分一个眼神给他。但每次下课后余小西总习惯性的往窗外走廊看去，想像以前无数次一样看到某人的身影。

半个月后余妈妈出院，余小西不用再去医院陪护了，是要回家住呢，还是继续去季炎霖的公寓？他犯难了，还有一个月就期末考试，要不就咬咬牙坚持坚持。余小西打定主意后，开始每晚骑自行车回家，早上6点再从家里出发去学校。

时间进入1月，寒风刺骨，阴雨绵绵。

“小北，来给我贴贴药膏。”余妈妈痛苦着一张脸，一会揉腰，一会揉手臂关节。从上次事故后，每逢阴雨变天，余妈妈就疼得难受。这是落下病根了！

“贴几片？”

“腰上贴两片，胳膊上贴一片吧。省点用”

“可是……只有两片了。”余小北小声道

“……那胳膊就不贴了，腰上也贴一片好了。”

余小西看着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再去买几包吧，反正都要用的。”

余妈妈不高兴了:“买什么买。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你大姐刚换新工作，还在实习期，工资低。光靠你二姐每个月寄来的那3千块钱，我们四口人要吃饭，家里水电煤气，还要挤下一些攒下学期的学费……我现在啥都干不了，这看病买药的钱能省则省。”

余小西沉默。

“你已经高三，小北高一，小风才初二……。”余妈妈看了看余小西:“小西……你还打算读大学吗？”

“要读。”

余妈妈叹了口气：“那你还得再读4年，小北最快高中毕业才能出去打工，小风就更远了……光靠你两个姐姐那点工资……吃饭，学费，看病，开销，你们还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余妈妈没有再说下去。

“我学费不用家里操心。”余小西说道。

余妈妈：“我知道这两年你在学校的开销炎霖都帮你出了。但是你能保证他会一直这么帮下去？别人跟你好的时候可以帮你，哪天不好了呢？帮不帮都是别人一句话的事。你不是他的什么人，他没有义务一直这么做啊。”

是啊，求学的道路还有长长的几年，季炎霖是他的谁，凭什么会一直帮他？现在两人还吵翻了，下学期的学费都不一定，更何况将来的四年……余小西突然有些心慌，他想读书，他还有很多事情想做，辍学意味着他实现理想的道路戛然而止。他不要这样，还会有办法的，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昨晚和母亲的对话让余小西没睡好，早上起来晚了。平时6点出发的，今天快7点了才火急火燎的往学校赶。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远远的看见季炎霖从私家车上下来。余小西有些疑惑：“……难道他昨晚有事回家住了？”

放学后余小西在车棚取车，特地观察了一下校门，发现季炎霖家的劳斯莱斯在校门侯着，不一会季炎霖一身校服，背着个书包和同学在校门挥手告别，然后跨上车扬长而去。

余小西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暗自思付……，突然调转车头往季炎霖的公寓骑去。

推开门才发现自那天后季炎霖也没有回来过，床上被子没有动过的痕迹，余小西换下来的睡衣，看过的书还是胡乱的扔在床上……季炎霖床头喝剩的半杯牛奶已经发霉……。已经1个多月了，还在生气吗？余小西垂下眼。

这天下课后他站在两人曾经常站的位子眺望远方，他以为季炎霖会来，他能站在这里就表示已经示弱，只要对方顺着台阶下，他们就和好如初。直到上课铃响，他失望的抬脚往教室走去，恰恰看到季炎霖和他的同学们有说有笑的从楼梯走上来，余小西不由得定住脚步，季炎霖在看到他后收起了笑容，像不认识似的擦肩而过。余小西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都说习惯是最难戒的瘾。这么多年习惯了余小西的陪伴，习惯了每晚抱着他睡，现在突然变成陌路，季炎霖也不习惯。但是面子还是要的，余小西给顾茜的那通电话到底说了什么他不知道，顾茜依旧对他爱理不理；还有生日现场余小西当众给他的一拳，都让他极其难堪。更别说在知道余小西对他不正常的感情后，他觉得更有必要避开，以免给对方继续误会的机会。谁没了谁还活不下去了！所以少年的倔强继续持续着。

“季炎霖……。”余小西终于憋不住了，季炎霖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这么多年唯一真心对他好的人，他不想失去他。相比失去，感情算什么？他可以压抑自己的感情，让自己不喜欢他了，可以像从前一样，只做好朋友，不再有其他的念头。

季炎霖看着这条只有一个称呼的短信，知道余小西的态度，却不想做任何回复。年少时都觉得还有大把的时光任性，谁又肯轻易低头。

余小西没有再回家住，害怕面对母亲欲言又止的眼神，也害怕家里沉重而压抑的气氛。他不知道下学期会怎样，更不知道自己的大学梦还有没有，只知道现在有一天的书读就要珍惜一天。

他开始隔三差五的给季炎霖发信息：

“我们在花卉市场买的迎春花开了，金灿灿的好漂亮。”

“今天在公园里投圈，运气很好，圈到了一小缸金鱼，带回公寓养了。”

“今天出太阳了，你柜子里的厚外套要拿出去晒吗？”

“公寓停电了，物业说是电闸出了问题，要明天才好。屋里好黑……。”

“还有一个星期就期末考试了，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

……

无一例外的，都得不到季炎霖的回复。

又是一周周末

“我不要，我哪儿都不去。我要读书”还没进门，余小西就听到屋里传来余小北呜呜的哭声。

“怎么了？”余小西放好自行车。他已经两个星期没回家了。

“哥。”余小北放声大哭：“妈说让我去打工，我不要去。”

余妈妈一脸愁苦，无奈道：“你不去谁去？小风还小，小西成绩好。只有你，成绩不上不下，再多念两年也考不到什么好的学校。还不如找你二姐去，能挣点是一点，减轻家里的负担。”

“妈，是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突然要这样？”余小西有些心慌。

“哪是什么突然啊，家里什么情况清清楚楚。你二姐昨晚打电话来哭哭啼啼，身体不舒服不敢请假，身上也没几个钱去看病，抱怨负担太重。”余妈妈抹抹眼：“难为她了，一个20岁的姑娘家两年多没买过一件衣服，省吃俭用的往家里寄。现在生病了连假都不敢请，心里怎么会好受。”

余小西：“那，大姐呢。”

余妈妈：“你大姐正在实习期，要三个月才转正，转正了还要考编工资才会稍微高点。现在还不算正式员工，吃饭住宿都得自己解决，她那点工资刚好够她自己。”

“可小北16岁都没到，这么小出去，能做什么？”

“那有什么办法，隔壁的罗小梅初中没毕业就出去了，现在不也在厂里上班了几年吗。反正不是她去就是……。”余妈妈抬眼看他，满腔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余小西害怕，害怕听到他不愿意听的，扭头骑着自行车又走了。

迎着凛冽的北风，余小西逃命的往学校骑，他知道母亲想说什么，不是小北去就是他去，或许母亲更愿意看到他去，毕竟他已经18岁了，小北才15岁，年长的出去总比年幼的来得安心，在生存面前，什么前途，什么光宗耀祖都变得滑稽可笑，活下来才是王道！

余小西难受极了，他想找个人诉说，环视一圈才发现他没有一个朋友，只好给大姐打去。

“喂，小西。”都说长姐如母，大姐温柔的声音响起。

“姐……。”余小西眼睛瞬间泛红，带着哭腔：“妈说让小北去打工……可是小北还那么小。”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姐知道。现在家里负担太重了，光靠我和你二姐也撑不了多久。你们三个还有好多年的书要读……。”

“你们可以不用管我，我的学费，食宿费都不用管。”余小西急急的道。

电话那头久久才传来余小东的声音：“我们是一家人，每个人对这个家庭都有责任。目前家里缺的是劳动力，多一个劳动力就多一份收入，家里的日子就能好过一点。如果都像你说的那样，我和你二姐也顾好自己就行了，不管家里，这样行吗？”余小东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我们不能只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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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说的没错，家里缺的是劳动力，而不是说少负担一个人就能改变现状的。是啊，怎么能只顾自己呢。余小西惨然一笑，到底还是天不遂人意啊！蜷缩在公寓床上，他好想季炎霖，好想那个怀抱。他迫切的掏出手机颤抖着手按下季炎霖的号码，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想打过去，听到他的声音就好，像个瘾君子在寻找他的解药！

“嘟嘟嘟~”一声，两声……余小西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他很少给季炎霖打电话，平时他们都形影不离，即便真有事也是发信息。无数的嘟嘟声后传来语音:对不起，您拔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余小西默默垂下手，像个没有生命的娃娃呆呆的盯着某一处，他什么都没有了。

“炎霖，你快点，喝个水那么磨蹭。”同伴在操场上拍着球催促着。“你们先练习，刚才我带队练两场了，休息一下。”季炎霖边擦汗边拿出手机，发现余小西半个小时前的未接来电。他用手摩挲了一下屏幕，最后选择忽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余小西除了上课去厕所，没有再出过教室，也没有再回头去看窗外的走廊。

期末考试结束，他把自己的课桌收拾干净，站在3楼的走廊上最后一次俯瞰整个校园，还是那个位子，只是身边少了那个陪伴的人。篮球场上，校队正在练习。那奔跑的高大身影，年轻，活力，张扬，板寸头上挂着粒粒汗珠，时不时的甩甩头。中场休息，学妹递来毛巾，矿泉水，他一一接过，低头安排队友们在球场的位置……。

“都要放寒假了，他们还练球干嘛？”

“听说下学期开学还有一场最后的比赛，拿得好成绩，高考就不一样了。”

“怪不得这段时间哪里都能看到他们在练球。”

“队长长得真帅，可惜他快要毕业了，要不我肯定追他。”一学妹满脸崇拜。

“长那么帅肯定早有女朋友了，还轮到你！”

“人家家境好着呢，一般人可配不上。不知道谁有那个福气。”

……

……

余小西从人群里退出，抱着自己所有的书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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