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慢慢退了下去，只在一望无际的天边留下片片斑斓的霞光，如梦似幻。

酉时已到，肖战放下手里的扫帚，偷偷摸摸的出了华庭院。

不远处的假山旁，云芳姑姑看到了找不到方向的肖战，赶紧挥手低声把人喊了过来。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就是怕肖战找不到方向打草惊蛇，这才特意来把他带去徐娇娇那儿。

“云芳姑姑，王府太大了，我有点找不到方向。”

“我带你多走两次你就记得住了。”

“嗯！”

肖战跟在后面，脑袋转来转去的想要把路上的景物全都印在脑海里，如果每次都找不到方向，那可太不方便了。

他知道自己是卧底，所以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刚刚从华庭院一出来，手心就控制不住的开始冒汗。

更糟的是，他把去芳华院的路忘了。

经过这么一遭的惊慌，肖战的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好在现在正值三月，天气舒爽，几缕温和的风时不时吹过来，拂在肖战脸上，将他的紧张全都吹去，黏腻的汗也被吹干。

没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徐娇娇的院子，肖战一踏进房门，外面清爽的春天气息就被香的让人头脑发胀的脂粉味取而代之。

让人不禁胸口变得闷闷的。

厅前，徐娇娇那张妖媚的脸上闪烁着兴奋的神色，肖战看着不免觉得有些惧怕。

佛说相由心生，看她这样子，应该没什么好心。

但下人是不能议论主子的，这些想法也只能憋在自己心中，不能告诉任何人，不然被有心之人告诉了主子，还不知道会被怎么惩罚呢。

“肖战，去华庭院感觉怎么样呀？”

“回夫人的话，一博公子实在心狠手辣……”

肖战将今天在华庭院的所见所闻尽数告知，不过他隐去了自己被吓哭的部分。

堂堂男儿，竟被人吓哭，说出去难免让人笑掉大牙，他才不说嘞！

当徐娇娇听见王一博让肖战和他住在一间房里时，她骤的捏起手帕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是说，他让你这个下人和他住一起？”

“哼，果真是个下贱东西，他这辈子就该跟下人一样，夹着尾巴过活！”

徐娇娇自言自语着，那又细又长的声音像利剑一般，齐刷刷的往耳朵里钻，听着直让人不舒服。

肖战听到徐娇娇这些高高在上的话，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下人又怎么了！靠自己的劳动赚钱，有什么好下贱的！

徐娇娇似乎对这些消息很满意，她的嘴角翘得高高的，命云芳姑姑拿来了几颗碎银子。

“肖战啊，你做的不错，这是酬劳，你今后只要好好监视王一博，银子少不了你的。”

冰冰凉凉的小东西被放进了肖战的手心，哪怕是几颗黄豆大小的银子，这也是肖战之前不敢妄想的。

要知道他做普通奴仆，一月才五十枚铜板，这才干一天，就有了别人几个月的收入。

一时间，肖战内心欣喜万分。

果然应了那句老话，浪潮越猛，鱼虾越多。

肖战捏着那几颗银子，只感觉今天受的委屈全被抹平了。

他一想到把这些钱送回家里，爹娘和妹妹就能吃上饱饭，脸上就不由得露出淡淡的笑意。

回华庭院的一路上，肖战都高兴得蹦蹦跳跳的，活像个小兔子。

可等他回到院子里时，肖战突然发现三个嬷嬷面色忡忡的，说话间好总伴随着叹气的声音。

这几个嬷嬷看起来都很面善，所以肖战并不怕她们，于是便好奇的上前询问，“嬷嬷，你们怎么了？怎么唉声叹气的啊？”

一个长得干瘦一些的嬷嬷闻言，抬眼瞧了瞧肖战，接着又是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你刚来这儿，是有所不知啊。”

“这华庭院位置偏僻，府里的人很少会来这儿，时间久了，这华庭院就被大家忽视了。”

“这个月刚刚开始，老爷没有发放院里的银钱，现在连吃食都准备不了了。”

此话一出，另外两个嬷嬷也纷纷附和，“是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新衣就罢了，旧的缝缝补补还能穿，可没吃食确实让人头疼啊。”

肖战听到这些，不由得一愣，他实在没想到这样大的一个王府里面，居然还有人为了食物发愁。

“那……那为什么不去催催老爷？华庭院里住的，好歹也是个公子啊。”

肖战轻轻皱着眉头。

那些嬷嬷闻言，只是丧气似得摇了摇头，解释道，“一博公子虽然是长房大公子，可夫人去世多年，现在二夫人正得宠，老爷那里顾得上这个儿子啊。”

“是啊，若是夫人还在，咱们公子也不会住到这儿来。”

说着说着，有个嬷嬷竟是抬手抹起了眼泪，颇有老泪纵横之态。

肖战抬头看了看天色，泛着橙光的彩霞早已消失不见，现在只剩下一片黑暗。

现在是该准备晚膳了。

王府里的每个院子都备有灶房，府里的人用膳都是在自己院子里，而那个最大的灶房，也只有准备家宴时才会动用。

王一博这华庭院最小最破，所以灶房也毫不意外的很简陋。

肖战跟着嬷嬷去了灶房，虽然和芳华院里的灶房简直有云泥之别，可这些已经比肖战自己家的土灶好太多了。

肖战在灶房里巡视了一圈之后，发现空荡荡的橱柜里还有几个土豆和一小袋黄豆。

一时间，肖战眼神一闪，嘴角立马扬起了一抹弧度。

“依我看，也不是吃不上饭嘛。”

肖战将土豆拿了起来，分量很足，这里有四五个，好好利用的话，院里的人也能吃上一顿饱饭了。

三个嬷嬷听到这话，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是怀疑。

“可……”

“嬷嬷，明天的饭我不知道，但是你们现是选择饿肚子还是选择吃得饱饱的好睡觉呢？”

“……”

答案很明显了，几个嬷嬷都不再讲话，只是在一旁看着肖战，她们倒想知道这个年轻后生怎么做饭。

没米没面，谈何吃食。

她们做了大半辈子的饭了，对这几个土豆也是束手无策，如何做都没办法让大家吃饱。

肖战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比这难做的饭多了去了。

前些年西子城发洪水，家里粮食颗粒无收，全靠着山上的野菜过活。

相比起野菜，这土豆简直是山珍海味级别的。

天色已经不早了，肖战赶紧撸起袖子戴起围裙，麻溜儿的开始准备食物。

冲洗削皮切块，一气呵成。

土豆块上锅蒸一段时间，直至锅中溢出水雾，然后将土豆碾碎搅拌。

肖战一手按着铜碗，一手握着勺子用力碾压碗中颗颗分明的土豆，不过几分钟，细腻丝滑的土豆泥就赫然碗中。

“嬷嬷，这里有小磨盘吗？”

肖战一边问着，一边将衣袖撸起，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捧起水盆中已经泡好的黄豆，少年的脸上隐隐露出些笑意。

“有的，你要……”

一个嬷嬷走进一瞧，有些诧异的问道，“你要磨黄豆？”

肖战闻言，立马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是啊嬷嬷，我要磨豆浆。”

苏嬷嬷看见肖战脸上明媚的笑容，不自觉愣了一瞬。

肖战分明是个穷人家的孩子，可长得却是格外标志好看，苏嬷嬷活了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青年才俊，但真正让她觉得俊俏的人也只有王一博一个。

可现在看来，肖战或许能和王一博并肩。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一副好看的容貌，确实更容易得到一些东西。

从始至终，三个嬷嬷都不知道肖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只见他甜甜的笑，心中的质疑便顿时烟消云散。

苏嬷嬷带肖战去到小石磨那儿，刚准备走，又转头看向肖战，叮嘱道，“现在时候不早了，手脚麻利些。”

肖战笑着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明媚清甜的气息都快从他嘴角溢出了。

“你就放心吧苏嬷嬷，再等几分钟就好了。”

“嗯，既然你应下了做晚膳的差事，我们三个嬷嬷就去别处干活。”

闻言，肖战不由得一愣。

他只是想帮忙的，没想着要抢活儿来干。

他看着苏嬷嬷严肃却又带着些温柔的眼神，一瞬间心中忍不住泛起了酸。

奴仆为主子干活儿是天经地义的，可做多做少全凭个人，为了得到主人的偏爱或者额外的赏赐，一般奴仆直接都会有明争暗抢。

别人干的活儿，总有人想抢功劳，以此在主子面前邀功。

肖战在徐娇娇院子里的时候，那里的人虽然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却总做些不仁义的事情。

不止抢功劳，甩锅嚼舌根的事儿不在少数。

肖战心知肚明，可却不知如何应对，只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他相信，只要做的事情又多又好，主子一定会看见的。

现在他如愿得到了徐娇娇的赏识，可每每回想起那些人与人之间冷漠淡薄的情感，肖战很是伤心。

肖战端着盆的手无意识收紧，白皙的指节用力抓住盆沿，直到皮肤透出淡淡的粉。

或许是肖战的反应太过奇怪，苏嬷嬷又开口道，“我们都是为了把大公子伺候好，不要胡思乱想。”

她说完这话转身就走了，肖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时间眼里涌起了一阵热意。

肖战不知道下人之间的关系也可以这么纯粹。

……

夏季的夜不同于白天的闷热，此刻风声瑟瑟，吹得华庭院中的一片竹林沙沙作响。

王一博端坐在书桌前，正全神贯注的看书。

明亮的烛光摇曳，将王一博如峰峦起伏的侧颜照得熠熠生辉，棱角分明，每一处折角都像是神女用最浓烈重彩的笔墨勾勒而成的。

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着书卷，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清香，清新淡雅。一袭白衣将王一博衬托得像是高山上冷冽的莲，让人不敢靠近。

王一博喜欢读书，当他沉浸在书卷文字中感受前人思想的时候，就能短暂逃离现实生活。

因为一个人住在偏僻的华庭院，王忠祥也不怎么管他，原本就沉默寡言的王一博变得更加内敛沉闷。

而从小到大王一博打发无聊时间的法子，就是看书练字，习武学琴。

现在，他已经养成看书学习的习惯，也习惯了一直都是一个人的生活。

没有人打扰，做任何事都能更认真更专注，也更容易取得成功。

香炉里飘出淡淡的烟，窗外吹过一阵清风，整个屋子里便骤然充斥的清新的气味。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人叩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