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天际像是裂开了一大道口子，暴雨倾盆而下，将世界分割成模糊的片段，雨珠积聚在屋檐底，连串落下，坠地的银杏树叶在狂风中摇曳舞动，像是无尽海洋之中的一叶孤舟，茫茫之中找不清方向。

“之之，之之！”

床头的小夜灯亮着暖黄色的光，洒落在床上睡的很不安稳的那人身上，玫洄之眉头紧锁，显然是陷入了梦魇，他明知自己在做一场可怕的梦，但无论如何都起不了身。

醒来，快醒来啊。

“之之，你快看！这是我今天上山采到的小蘑菇，晚上给你做菌汤喝好不好？”顾浔舟怀里抱着一个盛满各式各样蘑菇的篮筐，眼睛亮晶晶的朝他邀功。

玫洄之再次循着声音望过去，拘谨中带点羞涩的人眼巴巴的看着他，像是在执着于一个夸赞。

男生长得很好看，粗布麻绳穿在他身上都掩盖不了风采，右眼皮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随着他眨眼的动作小幅度上下跳动。

玫洄之就这么静静的注视着他，等把人看到害羞的面色通红，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淡漠没有情绪，“随便。”

场景变幻，画面翻转，沥青路上，那天着实算不得一个好天气，天气黑沉沉压着雨，玫洄之大步流星的在前面走，顾浔舟快步追赶，两人之间像是隔了天堑，无论如何也迈不过那道鸿沟，“之之，之之！”顾浔舟的声音泣血，头晕目眩，面色涨红，额上全是大病初愈后的冷汗，他奋力朝前伸长了胳膊，“之之！求你等等我！”

玫洄之像是聋了般，脚步并没有为他作留，他脑海中那股阴暗的想法怎么也挥不散，一个小路痴，还是一个二次被抛弃的可怜路痴，在这洄山之内，找不清方向吧？心底防线快要崩塌了吧？

痛苦吗？痛就对了，玫洄之脑中乱作一团，他在想，顾浔舟肯定恨死他了，救下他复又抛下他，换位思考，他必定恨极了那人，要是身处深渊是他必定的结局，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那抹光出现来救赎，痛苦加倍，刻骨难忘。

“之之，之之……”一个男孩凭空冒出，他怀里抱着盛满艳色蘑菇的篮筐，拦住了他的去路，玫洄之被迫止步，后背浸湿，全是冷汗，男孩的身形隐在暗处，看不清表情，只是嘴里不间断的重复着，像是一串禁锢自由灵魂的魔咒，“之之，之之！”黑压压的天色破开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大地，淅淅沥沥的雨紧接而下，玫洄之看见了他满是血泪的稚嫩小脸。

玫洄之是被男孩兜头而来的蘑菇砸醒的，天色阴沉，凌晨两点，屋外还下着雨。

一杯冷水下肚，玫洄之站在落地窗前，透过薄薄一层水雾，望向亮着路灯的庄园，久久出神。

通身雪白，毛发蓬松的小狗像是感知到了主人悲伤，它从自己的小窝里爬了出来，蹭到了主人的脚边撒着娇，玫洄之垂眸看了它一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绕开小狗上了楼。

“嗷呜。”小狗压低的叫声响彻在空荡荡的客厅，唤不回主人的停留。

疯玩了一个暑假，想不通的情绪索性抛之脑后，玫洄之今年十七，还有几个月成年，被苏家找了回来，走关系硬塞进一所私立贵族中学，就读高二。

高二分了班，最后一个班内，热闹的像是菜市场，随着教导主任一声怒吼，“整栋楼就你们班最吵！你不学别人还要学！”针落可闻，安静的像是泼了盆哑药，二十八班的同学无一幸免。

玫洄之安安静静的坐在窗边第二排靠里，头都没抬，胳膊底下压着一个崭新的空白本子。

“玫洄之同学，出来一下！”教室外有人找。

玫洄之起身，窗帘携夹着凉风舞动，掀开本子的一角，只见可爱的简笔画小狗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教导主任把人带到了教师办公室，年轻的女人笑容温柔，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

“谢谢老师。”玫洄之屁股刚挨上椅子，就听到那人说，“洄之啊，你认识顾浔舟同学吗？”

顾浔舟。

怎么哪都有他，真是阴魂不散。

玫洄之表情动了动，“见过一面，不熟。”

“是这样的，洄之，你刚转来咱们学校，人生地不熟，难免有些不方便的地方，恰好二十八班学委，顾浔舟同学自告奋勇，毛遂自荐，他学习成绩不错，为人正直，乐于助人，我打算把他安排成你的同桌，帮助你尽快熟悉环境，你意下如何？”

不如何，不喜欢，想拒绝，玫洄之暗暗心想。

“好的老师，麻烦您了。”

云晴天笑容和蔼，真是个乖小孩，她拍拍玫洄之的肩膀，“好好学习，有什么问题来找老师。”

“好。”玫洄之乖巧应声。

出了办公室，倾斜的阳光洒落在身上，今天天气不错，玫洄之迈着轻松的步伐朝教室走。

没人管，二十八班又热闹了起来，同学们叽叽喳喳的围着久病初愈的学委大献着殷勤，“顾浔舟，你身体好点了吗？”“顾浔舟，我妈多做了一份早餐，包子可香了，给你吃。”“顾浔舟，牛奶喝不喝？”“顾浔舟……”

玫洄之安静的站在门口，看着刚才还偏爱他的阳光毫不犹豫的转身离他而去，暖融融的跳跃在顾浔舟身上，那人长睫一眨，轻缓抬眼，露出灿若星河的眸子，待人接物自谦有礼，一看就是豪门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贵公子，与他这种活在阴沟里，无人问津的老鼠，天差地别。

有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悄悄的侵蚀。

玫洄之盯着顾浔舟，淡然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长相妖艳的狐狸精，惯会使一些魅惑人心的手段。

一堆人堵着，玫洄之回不了自己的位置，更烦了，他在心中暗暗记了一笔，都是顾浔舟的错，要不是他，自己也不用干杵在这里，像个傻子。

还是顾浔舟先发现了他，“同桌！”他惊喜的挥了挥手，拨开人群朝他走来，“你回来了！”

隔着人群，玫洄之看了他一眼，看着这个如挂在天边不染纤尘，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轻易被他挑起情绪。

简直是，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