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荒芜中抬起头来,每个人其实端坐于各自的命运中,而迷途本身,就是最清晰的航标。
蝉衣从七岁时便跟着王一博了,那是云国闹饥荒最严重的一年,奄奄一息的蝉衣遇见了回京城的世子殿下,那时候的世子殿下也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童,见了周遭那么多的饥民,便让随行的侍卫将粮食全部留了下来。
所以自幼就拥有怜悯之心的世子殿下,从来都并非冷漠之人,只不过他不善表达,他讲那些做过的事儿默默的记住了,而蝉衣也始终相信善恶因果,终有尽头。
年幼的世子殿下被那个脏兮兮又瘦弱的孩童给吸引了,他似乎和自己一般大,可是他看起来却非常的瘦小,脸上也都是泥土,周围的饥民见这位善良的小主子好似对蝉衣有些好奇,便开始解释起来。
蝉衣家中本来也算得上是小康的,只不过因为当地的地主横行霸道,又遇上了饥荒,他的父母已经逝世了,原本这孩子也有在学堂识字,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而蝉衣至今都记得殿下与自己说的第一句话,这也是他日后愿意为了王一博出生入死的所有起因。
“你要跟我走吗?做我的书童?”
在那个时候,蝉衣都已经要放弃一切了,爹娘的逝世本就给他带来了沉重的打击,失去爹娘的他颠沛流离又遇上了饥荒最严重的一年,若是那年没有世子殿下的话,他可能在就饿死在那荒山野岭了。
世间浅薄太多,可总会留有深刻。
上官繁璟派人传话来说,他的那位好友已经到达京城了,他已经安排人将他那位好友接进宫中了,时间不等人,他让王一博也快些做好准备入宫,好戏才刚刚开始。
可是王一博刚刚入宫就看见了那个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一想到这人昨日夜里还偷偷溜进世子府中,王一博看肖战就更不顺眼了,恨不得将这人丢进后花园的湖中,让他好好清醒一些他那脑袋。
只不过王一博还是忍住没有这么做,毕竟他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就是对皇家的不敬,哪怕渊和帝对于他这个儿子没有多大的在意,但是最起码也是一位皇子,自然也是容不得他人挑衅皇家的威严的。
肖战半掩着折扇,问:“世子殿下这般匆匆忙忙的进宫,是所为何事啊?”
“臣入宫自然是有要事在身,还请七殿下给臣让个路,不要耽误了殿下的时间了。”
王一博的话里虽然是在说不要耽误了肖战的时间了,但是其实原本的意思确实,别再这里浪费我的时间了。
肖战自然也听得出来,只是笑着让出了一个路来,却在王一博经过自己的时候,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皇祖母的蛊毒可没那么简单。”
王一博突然就停了下来,他面色严肃的看向肖战,“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儿?”
“这皇宫之中,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呢?”肖战笑的看似无害,但是王一博太清楚了,肖战在想着如何算计他人的时候才会这么笑,“世子殿下还想知道什么?和我做个交易,我告诉你想知道的,你给我,我想要的。”
王一博知道自己要是真的和肖战做交易的话,那么吃亏的就只会是他自己,永远不要相信一个狐狸说的话,毕竟他的嘴里根本就没有几句真话。
“不劳烦七殿下了,臣自己可以解决。”
“哦?那我拭目以待。”
王一博挥袖离去,他本就对肖战带有意见,虽然他不知晓肖战为什么会知道太后的事儿,但是这件事情绝对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肖战说的没错,如果婧嫔娘娘只想想要谋害太后的话,完全有其他的办法,没有必要一定要用蛊毒,除非她特别的恨太后,以至于她想要皇祖母体会生不如死的感觉。
那么这其中就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在里面,他离开世子府时,又让南星去调查一件事儿了,如果南星可以带着证据回来的话,那么这就是一件铁证如山的案件了。
慈宁宫,上官繁璟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王一博一进慈宁宫就感受到一道炽热的目光,他跟随那道目光看过去,站在上官繁璟身旁的男子便朝他抛了个媚眼,看的他浑身不自在。
“幺儿来了啊?”
皇祖母的情况看上去比前几日好了一些,毕竟那日他和上官繁璟察觉到不对劲以后,太后娘娘的膳食就全部用太医院那儿准备了,说是准备了药膳,以便于更好的治好太后娘娘的病,其实也是为了防止长时间下蛊毒。
不过现在想来,婧嫔娘娘那里应该已经焦头烂额了,毕竟蛊毒需要长时间不间断的服用,不然的话,蛊毒的效果就会失效,所以她一定不会坐以待毙的,王一博和上官繁璟猜测,婧嫔娘娘今日定然回来慈宁宫,如果她来了,那么这件事儿几乎就可以盖棺定论了。
就只需要南星将王一博需要的证据带回来,就完全可以质控婧嫔娘娘有意谋害太后了。
“儿臣见过皇祖母。”
“免礼。”
王一博方才走到太后娘娘身旁,上官繁璟就开始介绍他身边那一位了,“太后娘娘,这位是臣在西域认识的一名医师,善用蛊,医术不在臣之下,所以便请他来为太后您诊脉。”
太后娘娘点了点头,其实她近来也有一些猜测了,那日幺儿来的时候,她便感觉到他与上官繁璟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了,只不过她一直都没有提出来而已,又加上这几日,上官繁璟一直在给她准备药膳,似乎有意避开其他人为自己准备膳食,看来这后宫之中有人要害她。
这些伎俩,太后娘娘年轻时并没有少见过,不然就算她母家的势力强大,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活到今日,只要是能在后宫留的一席之位的人,他们从来都不可能是天真无邪的,毕竟这后宫吃人 皇家更是如此。
上官繁璟身旁那人微微向前一步行礼,“在下楼徽胤,见过太后娘娘,见过世子殿下。”
王一博微微点头,看来上官繁璟已然和这位说了自己的身份了,不然一个从没都没有来过云国的西域之人,自然是不可能认识自己的。
太后娘娘却突然笑了起来,看了一眼楼徽胤,轻声说了句:“好久不见了,荻安王子。”
楼徽胤微微一笑,“这么些年不见,难为太后娘娘还记得我。”
“自然,毕竟你的母妃是我们云国之人,况且那年和亲,哀家也在,虽然第一见你时,你还尚在襁褓,只不过你与你母妃的眼睛实在是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王一博在一旁静静的观察着,他是知道荻安王子这一号人的,前世的时候,云国与西域有过一次战争,就是有荻安王子带头的,只不过王一博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这位荻安王子。
楼徽胤为太后把脉,却突然微微蹙眉,看起来真的不简单。
“有什么就说什么吧,哀家活了这么些年,什么事儿没遇到过,直说吧。”
楼徽胤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是噬心蛊,下蛊者想要的是太后你体验生不如死的感觉,只不过好在的是发现的及时,这个蛊需要长达一个月的服用才能彻底入蛊,若是再晚几日的话,就真的药石无医了。”
王一博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前世太后娘娘逝世的原因不是因为年岁大了,而是一直以来都有人想要她的命,而那个时候,王一博总是认为自己不是太后娘娘的孙子嗣,又因为自己别扭的原因,始终不愿意来看她,若是前世他不那样做的话,或许太后娘娘就不会有事了。
但是现在并不是责怪前世自己的时候,毕竟人永远无法断定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儿,而那时候他也许做出来当下认为是正确的选择,没有人能预料下一个瞬间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而他们能做的,就是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去尽力的制止和改变。
太后娘娘听了却也只是笑了,她年轻时也没有少遇到过这样的事儿,只不过碍于母家强大的原因,其实这些事儿还是遇到的比较少,但是并不代表完全没有,她和先帝本就不是因为爱情在一起的,她们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自古以来,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她们走的每一步都不是自愿的。
王一博有些担忧,“皇祖母,你……”
“不必担心,既然已经查出来了,噬心蛊并不是完全没有解毒的办法。”
楼徽胤微微点了点头,确实是如此的,毕竟蛊毒还没有完全入蛊,所以现在只是小事而已,现在重点的是,他们要找到那个下蛊毒的人,至于这个人,其实他们几个人都有数,过一会儿,谁出现在慈宁宫,那么那个人就是蛊毒的真正凶手。
与其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偏偏就是说曹操,曹操到。
婧嫔娘娘进慈宁宫时,见慈宁宫中这么多人的时候,便想着还是先行离开的比较好,可是太后却说:“既然都来了,便坐一会儿,婧嫔你不是担心哀家的身体吗?”
太后娘娘都如此说辞了,婧嫔自然不可能还执意要离开,只能硬着头皮的坐了下来,婧嫔自从成为渊和帝的妃子以后,一直以来都膝下无子,只不过这些都并没有分了渊和帝的宠爱,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后依旧不认同婧嫔,但是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婧嫔无子也不过是因为从前还是宫女的时候,一次责罚让她落下了病根,所以她就不能有皇家的子嗣了,其实渊和帝的子嗣稀少,就仅仅只有几个孩子,中间夭折的夭折,出意外的出意外,皇家向来是如此,能活下来的,那才叫本事。
所以王一博那时候怎么会认为无依无靠的肖战可怜,在这个吃人的皇宫之中,现在能活到现在自然不可能是个简单的存在,那时候仅仅被那些所谓的情情爱爱蒙蔽了双眼,让他忽视了这么重要的一点。
“这些年,哀家虽然依旧觉得皇帝那年的选择是错的,但是事儿已经确定了这么多年了,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什……什么?”
就算当了这么多年的妃子,那种对于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恐惧感根本就改不掉,婧嫔每一次对上太后娘娘就非常的没有底气,好似曾经压着她一辈子的,依旧压着她。
婧嫔微微低头,那种被看透了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她自以为这些年在宫里学了不少的事儿,做过了很多上不了台面的,为了得到圣宠更是不择手段,因为她不可能会有子嗣,所以她会惶恐,害怕哪一日渊和帝厌倦了,自己就会像从前那些妃子一样,被打入冷宫,又或者是被渊和帝抛弃,不闻不问。
婧嫔害怕的实在是太对了,所以她一直都没有任何的安全感,虽然这些年倒是冷静了许多,比起第一次做那种事儿后的惶恐不好,到现在的游刃有余,甚至如今都准备害到太后娘娘身上了,只不过对于太后娘娘,婧嫔依旧惧怕她的威严。
太后娘娘不慌不忙的抿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婧嫔,然后淡淡的开口:“这多年了,你还是怨恨哀家,不是吗?”
婧嫔笑的有些勉强,“没有,臣妾怎么可能会怨恨您呢?”
“这些年,你在别人面前都能游刃有余的,只有在哀家面前的时候,只要一犯错事了,你就心虚的不得了,所以你鲜少会来慈宁宫。”
太后娘娘一语成谶,她说的没错,婧嫔娘娘这些年都在极力的回避来慈宁宫,因为她害怕太后娘娘,就是因为太害怕了,所以逃避。
“柔儿,你可别忘了,你那些手段可都是哀家教你的。”
柔儿,也就是现在的婧嫔娘娘,曾经是太后娘娘宫中的侍女,而婧嫔娘娘还是宫女时被责罚的那一次,就是因为在宫中做错了事,打破了太后娘娘寝宫中的琉璃盏,被太后娘娘杖责。
而就是那一次的杖责,让柔儿差一点就死了,也许是她命硬的原因,她到最后都还留着一口气,没有死,而她也刚好遇上了那时候刚刚入太医院的上官繁璟,也就是上官繁璟救了她,她才没有一命呜呼。
那时候太后娘娘早以为这个宫女死了,在这宫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他们这些宫女太监的命,在他们这些人眼里,他们这些宫女太监的命就如同贱草一般,可以随意的欺凌。
上官繁璟救了那个时候只有一口气的柔儿,那时候上官繁璟不知道什么是权力,一官大的可以压死一官,他只知道医者仁心,他不可能看着一个人就那样死在自己的面前,那样就违背了他学医的初心了。
婧嫔娘娘突然不说话了,倒是冷静了很多,这些年她苦苦算计,害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曾经认为看不上的手段,她全部都用在了其他人的身上,她早就不是那时候的柔儿了,从她决定一步一步向上爬的时候开始,她就注定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婧嫔娘娘忽然回头,看着上官繁璟,语气里却带着悲哀,“上官公子,是我对不起你,那时候我说的话全部都没有做到,我跟着你学习了许多医术,到最后竟然想着用蛊毒害人。”
上官繁璟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婧嫔娘娘,一言不发,那时候他之所以将简单的医术教给她,也不过是因为想要她在这无依无靠的后宫之中,最起码可以保命,可是到最后,她学到的所有竟然都成为了她害人的途径了。
利用药物相克的原理让其他妃子食物中毒,利用中药调理的缝隙害得其他妃子流产,婧嫔娘娘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柔儿了,从她被封为婧嫔娘娘开始,她就已经不是她自己了。
婧嫔娘娘低下头,“对不起……”
王一博这个时候说了一句:“你对不起的不只是繁璟,还有你自己,还有那些被你害过的人和无辜又没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
“那这些全部都不能是我的错,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楼徽胤笑了一下,嘲讽的说了一句:“你口中的没有办法,就是拿着别人的命为你铺路吗?那你可这伟大。”
婧嫔忽然大喊:“你懂什么!”
“我是什么都不懂,我不懂你们中原这儿为了得宠不择手段。”楼徽胤冷笑一声,才继续说道,“你用着蛊毒,那是惩罚不忠不义之人的责罚,而不是为了你的圣宠铺路的手段。”
楼徽胤说完以后,沉默了许久的上官繁璟终于开口了,“那他们呢?被你害死的人呢?这公平吗?他们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上官繁璟眼里的失望全部都是真的,他失望的是曾经交付的所有成为了害人的方式,而他却始终是希望他人活下去的,医者仁心,他不愿意看见有人死在自己面前,更不愿意接受有人拿着他教的一切去害人性命。
“那你们告诉我,什么是公平?”婧嫔疯魔的笑着,“我还只是一个宫女的时候,我被这宫中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着,稍稍有一些过错就被张嘴杖责。”
上官繁璟冷冷的看着她,眼神里只有失望。
“可是后来我得了圣宠,那些原本规则我的束缚就少了,他们都得听我说,原本指责本宫的人少了一半,你们知道吗?你们不知道,你们这些人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根本不知道我走到这一步受了多少苦,所以你们没有资格来说教我!”
“你们没有经历过吃不饱穿不暖,为了活下去苟延残喘,不得不放弃很多。”婧嫔抬眸看向他们,“我亲眼,我亲眼看着我爹娘死在我面前,可是我一句话都不能发出来,最后还要为那些杀了我爹娘的人当牛做马!”
她亲眼看着自己所有的亲人离开自己,那时她的心境却平静的如同风平浪静的海平面,如同此生都无法再继而走下去。
婧嫔娘娘恶狠狠的看着太后娘娘,“那我呢,我做错什么了?凭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可是自始至终太后都是冷眼看着她,看着一个疯女人,眼里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如同面前这个发疯的疯女人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楼徽胤突然开口:“你是西域人?”
“哼,我倒是希望我永远都不是。”婧嫔看了一眼楼徽胤,“荻安王子,长公主和单于的第一位王子,西域的继承人,你的一生平坦的就像是没有任何的阻碍,可有些人却死在了那无尽的战争之中。”
太后冷冷开口:“够了!把这个疯女人给哀家拖出去!”
王一博微微眯眼,看来还有其他事儿,太后娘娘并不想要让其他人知晓,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秘密,只不过这个秘密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不论是太后还是婧嫔,又或者是早就离世的长公主殿下,事情越来越有意思。
王一博看着被捂着嘴拖出去的婧嫔娘娘,眼神里是对太后娘娘的恨,那个恨意绝对不可能只是因为害得她不能有子嗣的恨,刚刚婧嫔那一番话和楼徽胤说她是西域之人,看来过去的那几年里,一定还有其他什么事儿。
只不过现在并不是他调查的时候,这个时候光明正大的去调查的话,那么就是触碰太后娘娘的逆鳞了,不过王一博还是会让南星去查的。
刚刚南星已经将可以确定婧嫔娘娘罪证的证据送来了,就和楼徽胤说的那样,他让南星查的就是婧嫔娘娘是西域之人的证据,所以她会使用蛊毒是合理的。
太后娘娘突然摸了摸王一博的头,“让幺儿受惊了。”
王一博摇了摇头,他从前遇到的事儿比这更恐怖的还更多,自然不会被这样的事就吓到的。
“今日各位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哀家有些乏了。”
“是,皇祖母,儿臣告退。”
“太后娘娘安康,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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