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安侯府回到谢家在京城的宅邸后,谢淮渊并未安排玉尘着手办事,有意想让他养伤。两天后,令人没想到的是,玉尘趁谢淮渊忙着核对账本,试图用匕首刺杀他。
幸好谢淮渊机警敏锐,他迅速移动轮椅并按动机关放出毒针,仅右臂落下一道深长的伤。屋外护卫应声而现,及时扼制住玉尘。
右臂流出的血瞬间晕染了青衫,谢淮渊面上并没有显露讶色,相反,他出奇地淡定,仿佛对此屡见不鲜。
“玉尘,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谢淮渊轻轻撩起衣袖,露出狰狞的伤口,而后俯身用右臂拾起地上染血的刃,缓缓凑近玉尘。
“雪落关时,你能准确找到我的位置并在短时间内成功偷梁换柱,”玉尘咬了咬牙以缓解伤痛,继而道:“非谋局者不可能部署得如此完备!我不信你。”
“况且无论如何,你的存在势必会加剧矛盾。”正是料定谢淮渊不敢杀了自己,玉尘才敢直言不讳——谢淮渊的腿确实只有他能治。
“呵,你猜的不错。”谢淮渊俯身用匕首勾起玉尘的下颔,“某种意义上来讲,我确实知道他们的计划,也的的确确参与了雪落关一战。”
“卑鄙无耻!”
“随你怎么想,但是你必须认清现实——雪落关一战你败了就是败了,你不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洛亦竹,你只是懂点医术的玉尘。”谢淮渊丝滑地将刀刃挨上玉尘的侧脸,轻轻拍了几下,“你记住了,我既然敢救你,就敢承担一切后果。不要以为没了你,我就活不下去了。”
谢淮渊将匕首扔下,淡淡道:“让他跪在书房外,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起来。”
“是!”
于是等谢淮桉进门时,映入眼帘的便是皑皑白雪中一道跪得笔直的身影。
“欸?你是谁啊?怎么跪在这里了?”谢淮桉溜溜凑近,偏伞为其挡下一点风雪。少年眸光熠熠,腕间的银铃叮叮作响,高高的马尾随风翻卷,一身红衣数不尽的年少风流。
我是谁?是被埋葬的洛亦竹还是被束缚的玉尘?这个问题他竟回答不上来。恍然间忆起儿时曾放言成为名遍天下的神医,却在兄长出事后不得不征战沙场,这么多年过去,除了一心为国,竟忘了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应该是神医玉尘吧。”玉尘缓缓起身离开,顺带攥起白雪下面一颗冰冷的石头。若真能再选一次,他只想救人不想再杀人。
“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什么叫应该是啊!你这人怎么还走了呢?真是奇怪!”谢淮桉边吐槽边大摇大摆地走进书房,“哥!我回来啦~”
“嗯,”谢淮渊一头扎进账本里还不忘问:“这几天去哪儿玩了?竟然连家都不回。”
“哎呀,我那是去办正事!怎么能说玩呢?”谢淮桉一脸自豪道:“我去探访了谢家在京城的各个铺子,经营得都还不错。”
“你进万花楼了?”谢淮渊难得抬头看了他一眼。
“说起这个就来气!”谢淮桉气得走来走去,喋喋不休:“我本来要进去的,那老鸨非拦着不让我进,说什么我还小玩不明白,进去也是瞎搭。”
“哥,你给评评理!我也就比你晚出生五年而已,哪有她说的那么小!那里面究竟是干什么的?凭什么不然我进啊?”谢淮桉停在书案前,满脸不甘心地望着将本合上的谢淮渊,听他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谢淮桉如遭雷击,心碎了一地,“好好好,你们都欺负我小是吧。我今天就非要进万花楼一探究竟不可!等着瞧吧!”一言既出,像是给足了他闯荡的勇气,谢淮渊本想再给他一点忠告,结果人一溜烟就没影了。
次日清晨,得了准许,玉尘走进谢淮渊的卧房,他想着自己今天一定要十分严肃地对待谢淮渊,尽量不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屋子里热气腾腾犹如夏日,玉尘褪下外袍,干净利落地挽起袖子,他让谢淮渊坐在床边脱了裤子露出大腿以下,不得不说人腿真白嫩,一点也看不出来受伤的迹象。
“你这腿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七年前冬,我被仇家下毒追杀,幸得涣石前辈相助,将毒素逼到腿脚才得以保命。可惜当时前辈精力不济,未能将毒素全部排出。”
“你竟认识老石头儿!我明白了,定是他让你来寻的我。”这老石头儿,死了也不让人消停!
正说着,玉尘已经攀手从人脚底摸到了膝盖,但并没有停止的意思。接近禁区时,谢淮渊突然伸手握住玉尘行动的胳膊,正寻思着怎么开口就被人抢了先。
“哥!你知道我在万花楼看到了什么吗?!”谢淮桉大吼大叫地“啪”一下打开屋门,大声尖叫:“我看到了两个大男人纠缠到一起!”
“你、你们在干嘛?”谢淮桉瞠目结舌,捂着眼逃离现场,“我的眼睛不干净了呜~”
玉尘意识到姿势不对,立马缩回手闪到一边,“我只是检查一下毒素残留的区域,没别的意思。”
谢淮渊轻笑一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反倒显得玉尘自作多情,“无碍。”
“那刚才的……是什么人?他好像误会了什么,用不用我去跟他解释一下?”
“他是我三叔家的小儿子,不必理会。还是说说我这腿该怎么治罢。”谢淮渊撩起被褥盖到腿上,但事实上,他的腿没有知觉。
“老石头曾经留下过一个方子,但我觉得需要修改一下,晚点你安排人按照单子采购一下药草。我打算通过药浴与针灸并行,尽量彻底清除余毒,至于你能不能站起来,这个不太好说。”
玉尘简单收拾一下,临出门了又想到:“你还是派人去看看那孩子吧,他被吓得不轻。”
被吓得不轻的孩子此时正焉了吧唧地坐在书房前的台阶上,拿着一根树枝拨雪,嘴里嘟囔着什么。
突然,负责宅中各项事物的曹叔匆匆来报:“桉少爷,不好了!刑部侍郎带着一群人朝这边过来了!你快去把公子叫过来!”刚巧被坐着轮椅出来的谢淮渊听到,他浅浅一笑,嘲讽道:“他这么快就坐不住了。”
“曹叔,劳您推我到前院一趟,有客来,做主人合该迎一迎。”
“那我呢?那我呢?”谢淮桉丢掉手中的树枝,拍拍手上的灰尘站起来,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先跟上来。等我走了,你记得洗洗睡一觉。”谢淮渊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莫名其妙地蹦出一句:“我和玉尘清清白白,跟你昨晚经历的可不一样。”
“不是!我才没有参与那档子事,我就是搁旁边看看。”谢淮桉突然发现这么说不太好,又更改了措辞:“我是无意间看到的!”
曹叔出来辩护:“公子,桉少爷不小了,也该知道一些事情。”
“我没拦着他啊,他到时候娶个男人回来我也管不着。”
“啊?没想到桉少爷好这口……”曹叔尴尬一笑。
谢淮桉正要辩解,却被人打断:“刑部奉太子之命前来查案,嫌疑人谢淮渊何在?”说话间,一群人已经闯入院子搜集证据。
“是我,不知官爷能否将案件告知一二?”谢淮渊用眼神示意曹叔,曹叔会意,凑近侍郎江辞掏出一袋银子塞到他手里,“一点心意。”
江辞果然上道,“今早兵部侍郎自杀谢罪,留有一封遗书状告洛小将军曾向你倒卖兵器,太子着刑部彻查此案,劳烦谢老板跟我们走一趟。”
谢淮渊想到书房还藏着二皇子的邀请信,那信上除了有二皇子的许诺别无其他,虽然不甚重要,但这种时候指不定会被有心人利用。
玉尘来到院子里,一眼就看到谢淮渊皱着眉在思考,于是凑了过去。谢淮渊见状,佯装咳嗽得厉害,玉尘连忙上前查看,只听谢淮渊耳语:“南安侯府有难。”而后又是一阵急咳,玉尘递给他一颗肉色的药丸,小声道:“我陪你。”
谢淮渊没病也不得不吃了药丸,寄给玉尘一记眼刀。药丸稍大,必须咀嚼方能咽下,结果他嚼着嚼着感觉吃的像是山楂,这才心安。
别说,还怪好吃。
“江大人,草民腿脚不便又多病缠身,不知可否让这位医师陪我一道?”
“行吧行吧。”江辞看到人已到齐却一无所获,只得赶紧回去复命,“撤!”
玉尘推着谢淮渊跟着他们,谢淮渊还在疑惑那封信的去处,忽然茅塞顿开——那封信在玉尘身上!他正是看了那封信才误以为自己与二皇子是一伙的,昨天的祸也是这样来的。谢淮渊不由地深深看了玉尘一眼,因祸得福,玉尘不解何意,一心都在南安侯府的安危上。
如果此事不妥善处理,南安侯的声誉势必会受损,这将关系到镇守西南的南安侯是否可以稳定军心。难办!
到了刑部正堂,刑部尚书孙少虞处在上位,太子在右,二皇子在左,洛亦松笔直地跪在地上,慷慨陈词为洛亦竹开脱。
玉尘进门时,所有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这身形气质,差一点就以为洛亦竹死而复生了。
“堂下是何人?”孙尚书严肃问询。
“草民谢淮渊,这位是草民的医师玉尘。”谢淮渊转而向玉尘道:“玉尘,快些扶我下来。”
“谢老板腿既然脚不便那就不必下跪。”太子发话了,孙尚书有些为难:“殿下,这不合礼数啊!”
“法不容情,又没说礼不容情。你刑部是为司法审判而生,怎么,还想插手礼部的事?”
“殿下教训的是。”
玉尘见谢淮渊不用跪,于是自觉地跪在洛亦松身边,只听洛亦松低声道:“此事是有人故意陷害,万不可认罪。”
玉尘点点头,初次见到自家兄长坚韧刚强的一面,竟莫名有点心疼。
“据兵部侍郎郭云所状,洛亦竹将军曾逼迫其将兵器倒卖给商人谢淮渊。这是二人交往的书信以及所售兵器的相关记录,经兵部查证数量确实对得上,此事可还有异议?”
“孙尚书,那书信可否让我看看?”谢淮渊不紧不慢的询问,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玉尘和谢淮渊拿到书信,互相对视一眼。玉尘向洛亦松要来了自己曾写的家信,拿着两张纸道:“这俩张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将两封信放在孙尚书面前,一本正经道:“大家都知道洛小将军英勇善战,战场上以一敌百,但很少有人知晓,洛小将军热爱钻研医术。”
“那与这事有什么关系?”孙尚书不解。
“孙大人闻闻看,这两张纸有什么不同?”
孙少虞凑近细嗅,惊诧:“果真有所不同!虽同为宣纸,但一张有股微苦的草药味儿,另一张只是普通的纸味儿。”
“你再闻闻这两张。”玉尘将交往书信递给孙少虞,孙少虞叹道:“这两张除了字迹不同,其余可谓一模一样。”
太子也拿起来细嗅,连连点头。
“其实,墨香也不同。”玉尘细细道来:“洛小将军喜欢药草味,于是专门拜托人在造纸时加了点提神醒脑的草药汁,连带着墨里也加了点。南安侯府应当还有这种草药汁,世子,你说是吧?”
“没错,就在书房里。孙尚书若不信可以去查看,家中书房里便是这个味道。”洛亦松显然察觉到了什么,一直盯着玉尘,连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敢问玉尘公子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多年前路过一家造纸的,闻到一丝草药味觉得新奇,向主人打听才知那是专门给南安侯府制的纸张且不外售,于是特意拜访侯府,幸得一与洛小将军交流医道的机会。”
“原是如此。”
“交往书信虽为假,但这记录总不会错吧,何况郭侍郎以命相抗。孙尚书,可不能让忠臣蒙冤啊!”二皇子不甘此事就这么算了,还想再挣扎一下。
“确实,这些你们该如何解释?”
“唉呀,可惜洛小将军刚为国捐躯,尸骨未寒。孙大人,可不能让烈士平白蒙冤啊!”玉尘回怼,梅开二度。
“如果说倒卖兵器的另有其人,故意嫁祸到南安侯府,目的是扰乱西南军心,不知此情况有无可能?”洛亦松反问二皇子,二皇子闭口不言。
“那批兵器究竟去哪了?”孙尚书看向太子,觉得此事比较棘手。
“据我所知,雪落关战争期间谢家商队曾经过北城,或许可以查一下北城的出行记录。”二皇子自以为是,殊不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谢淮渊,莫非是谢淮渊通敌叛国?那洛小将军岂不也……
“不必查了,谢家确实派出一支商队前往雪落关。”谢淮渊主动承认,心里正愁着怎么将利益最大化,这不,有人来提供戏台,“但运的是粮草。”
“前线粮草发霉,我得太子殿下授意前去支援,能出北城也全靠这枚玉佩。如今战争业已平息,该物归原主了。”玉尘愣愣地接过玉佩并将其还给太子,看看太子,又看看谢淮渊。他俩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
“我记得粮草好像是二皇子负责安排的,怎么会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不知朝廷是怎么说的?”谢淮渊适时添一把火,“唉,也不知道拼死卫国的将士吃着发霉的粮食,该有多心寒,可不能让他们枉死啊!”
二皇子:“……”梅开三度。
玉尘:“……”还演上瘾了?
“这……太子殿下,您怎么看?”孙尚书连忙将这个烫手山芋抛给太子,太子道:“洛将军有护国之功,今者身死却遭佞人诽谤,本宫要你协助大理寺着手清查兵部上下,将嫌疑人员扣押审问。另,严查户部上下,重理粮草发霉一案。”
“世子、谢老板,今日之事,本宫定会给二位一个交代。”
洛亦松恭敬行礼,“多谢殿下。”
“谢太子殿下。”谢淮渊冲二皇子一笑,萧瑜白恨不得撕烂他的嘴。
回谢宅的路上布满冰霜,行人稀疏,空中白雪飞舞绽开簇簇花朵,让玉尘忍不住想到雪落关漫长的雪夜,冰冷刺骨,霜封忱心。
“你和太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合作的?”
“刚刚啊,”谢淮渊微微一笑:“你没看到他收了我的玉佩吗?”
“??!”什么玩意儿?
“你不是站在萧瑜白那边吗?怎么还临阵倒戈?”玉尘忽然谢淮渊成分还挺复杂的。
“不好意思,谢某从不和蠢人做交易。”
“你怎么不早说!”你早点说我不就不用杀你了吗?
“首先,我不信你。其次,你也没问。”谢淮渊理所当然地摊了摊手,“再者,说了你信吗?”
玉尘彻底沉默了,他以前是真的不信。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