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那扇沉重的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莫琛冰冷的视线，却关不住那令人窒息的屈辱感。

李姐的高跟鞋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敲击急促，肖簪沉默地跟在后面，低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拳头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被指甲刻出的月牙形伤痕隐隐作痛。

那份签了字的合同，此刻正躺在李姐崭新的、散发着昂贵皮革气味的皮包里，像一个滚烫的烙印，灼烧着他的脊背。

“赵导的脾气你知道，最讨厌等人。”李姐头也不回，声音像淬了冰，“收起你那副死了人的表情，待会儿见的是能决定你能否翻红的人。王弋博也在。”

王弋博，这个名字像根毒刺，再次扎进肖簪的心脏。那个用十秒售罄的光芒将他钉死在“过气”耻辱柱上的新人王。

试镜地点并非传统的摄影棚，而是一间极具现代感的舞蹈排练厅。巨大的落地镜墙反射着冷白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运动饮料混合的、属于年轻人的蓬勃气息。

赵导，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犀利的中年男人，正抱着手臂站在镜前，他身边围着的几个人，眼神都带着审视，而最耀眼的中心，无疑是王弋博。

他穿着宽松的潮牌卫衣和破洞牛仔裤，正随着耳机里的音乐随意律动，每一个动作都充满自信的张力。阳光透过高窗落在他身上，勾勒出青春逼人的轮廓。看到李姐和肖簪进来，他摘下一边耳机，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阳光又略带腼腆的笑容。

“李姐，肖老师。”声音清亮，带着恰到好处的尊敬，眼神却扫过肖簪有些苍白的脸和眼底未褪尽的阴霾。

“赵导，弋博，久等了。”李姐立刻换上职业化的热情笑容，迎了上去，“肖簪刚签完一个重要合同，耽误了点时间。人我带到了，您看怎么试？”

赵导没理会李姐的客套，目光在肖簪身上，从上到下，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待价而沽、却可能已经过时的古董。

“肖簪？”赵导的声音很平，“久仰大名。不过，我们这次策划的主题是‘传承与碰撞’，主打的是弋博的活力新声。你的角色……”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一个不那么伤人的词，“是作为‘经典’的符号，与他形成映照。明白吗？重点是衬托，是情怀的引子，不是主角。”

每个字都像小锤，精准地敲在肖簪脆弱的神经上。“经典符号”？“情怀引子”？直白点说，就是高级背景板，是证明王弋博已经“超越”前浪的活体参照物。

肖簪感觉喉咙发紧，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迎上赵导的目光，声音有些干涩：“我明白，赵导。”

“明白就好。”赵导点点头，指向排练厅中央，“弋博会跳他新歌的主打段落。你需要做的，是在他这段舞的后半段，从一个特定的点位切入，和他完成一个交叉换位，最后定格在一个象征着‘接力’的pose上。动作不难，关键是感觉，是那种……新旧交替的‘仪式感’。懂？”

王弋博已经重新戴好耳机，走到场地中央，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状态。音乐的前奏响起，是充满电子节拍和未来感的旋律。他开始舞动，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年轻的爆发力和精准的控制，每一个卡点都像精心计算过，引得旁边几个工作人员低声赞叹。

肖簪看着镜子里那个光芒四射的身影，又看看镜中自己略显疲惫、与这氛围格格不入的倒影。巨大的落差感几乎将他淹没。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是聚光灯下唯一的主角。

轮到肖簪切入的节点到了。他深吸一口气，按照赵导指示的路线迈步上前。身体的肌肉记忆还在，但心境早已天翻地覆。他的动作标准，却缺乏灵魂，像一具被精准操控的提线木偶。当他与旋转过来的王弋博擦肩而过时，那股年轻的、带着热度的气流冲击着他，让他脚步微微一滞。

然而，当肖簪抬起眼，看到的却不是王弋博排练时那种阳光专注的眼神。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情绪——是怜悯？是嘲弄？还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快得让肖簪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就是这一瞬间的异样，让肖簪的心神彻底乱了。后续的走位和定格动作虽然勉强完成，但那股刻意营造的“仪式感”荡然无存，只剩下生硬和尴尬的对比。

“Cut！”赵导皱着眉喊停，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感觉不对！肖簪，你的眼神太沉了！我要的是‘前辈的欣慰与托付’，不是‘家破人亡’！还有那个走位，软绵绵的，一点力量感都没有！你现在代表的是过去的荣光，就算要落幕，也得给我落得有点气势！重来！”

排练厅里一片寂静，只有王弋博微微喘息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肖簪身上，同情、审视、甚至幸灾乐祸。李姐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眼神像刀子一样剐着他。

肖簪站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赵导的每一句批评都像当众扇他的耳光。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寒冷，从骨头缝里渗出来。他下意识地看向镜中的王弋博。年轻人正接过助理递来的水，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侧脸线条干净利落。他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刚才失误的影响，甚至……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这又是错觉吗？肖簪的心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