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山雨欲来

初夏的阳光带着暖意，明德国际高中高一年级的户外拓展活动定在了市郊的翠云山森林公园。消息传来，教室里一片雀跃。江淮也很期待，他喜欢自然，喜欢在阳光下写生，这难得的集体活动像是暂时逃离沉闷校园和压抑家庭的透气孔。

他兴冲冲地收拾着背包：画板、炭笔、速写本、水壶、零食……还有一小包许清和塞给他的、据说是“特制”的驱蚊药膏（带着许清和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味）。

“许清和，你真的不去吗？”江淮把背包甩到肩上，有些遗憾地看着坐在位置上、正低头快速敲击着手机屏幕的许清和。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眉头微蹙，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沉凝气场。

许清和手指一顿，抬眼看向江淮。阳光落进他深潭般的眼眸，驱散了些许冰冷，染上一点不易察觉的柔和。“嗯，有点事，处理完看情况。”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比平时少了几分紧绷，“自己小心点，别乱跑，跟紧大部队。”他的目光落在江淮脸上，带着无声的叮嘱。

“知道啦！”江淮笑着点头，像一株活力满满的向日葵，“我会给你拍风景照的！”他挥了挥手，随着喧闹的人群涌出教室。

许清和看着江淮消失在门口充满活力的背影，直到那抹浅褐色的发丝彻底看不见，才收回目光。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信息——来自“老K”，内容是关于刘雪琴护士当年一个关键联系人突然失联的紧急报告。他烦躁地捏了捏眉心，眼底的柔和瞬间被冰冷的阴霾覆盖。他需要立刻处理这个突发状况，这关乎他追查母亲死亡真相的进程。他只能暂时将那份对江淮的担忧压回心底。

——

翠云山森林公园，层峦叠翠，空气清新。江淮跟着大部队，心情舒畅。他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坡地，铺开画板，对着远处连绵起伏、在阳光下绿得发亮的山峦开始速写。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他画得很投入，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中途休息，大家分散活动。江淮拿着水壶去附近的溪流边接水。清澈的溪水潺潺流过布满青苔的石头，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江淮蹲在溪边，看着水中自己晃动的倒影，忽然想起了许清和。

想起他第一次在走廊撞见时那冰冷的眼神和指尖微凉的触感；想起他捏碎水瓶时手臂绷紧的线条和无声的警告；想起他在别墅里抱着自己无声落泪时的脆弱；想起他笨拙地给自己涂药时，指尖带着薄茧的、小心翼翼的触碰；想起天台阳光下，他揉自己头发时那份笨拙的温柔……

江淮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心里像被塞进了一颗裹着阳光的糖。他掏出手机，对着溪水、青苔和自己画了一半的风景速写拍了几张照片，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许清和的头像，一股脑儿发了过去，配了一个小小的向日葵表情。

> 江淮：[图片][图片][图片]

> 江淮：看！风景超好！我在写生！想你啦！[向日葵.jpg]

发完信息，江淮看着手机，想象着许清和看到这些照片和那个幼稚表情时的样子——大概会板着脸，但耳尖说不定会悄悄红一点点？他忍不住笑出声，心情像溪水一样欢快。

然而，这份欢快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江淮准备起身归队时，一个熟悉到令他脊背发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哟，大画家一个人在这儿创作呢？真是好雅兴。”

江淮猛地回头，心脏瞬间沉入谷底！

张铭轩！

他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登山服，脸上挂着那副江淮深恶痛绝的、虚伪又黏腻的笑容，正慢悠悠地从林间小道上踱步而来。他身边还跟着两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跟班，眼神不善地打量着江淮。

“你怎么在这里？”江淮迅速站起身，警惕地后退一步，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水壶。他不是应该在另一个活动组吗？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张铭轩摊摊手，笑容加深，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志在必得，“学校活动，我想参加哪个组就参加哪个组。倒是你，江淮……” 他上下打量着江淮，目光像滑腻的蛇信子，“一个人落单，多危险啊？”

他向前逼近一步，那两个跟班也默契地呈半包围状靠近，堵住了江淮回大部队的路。溪水哗哗流淌，此刻却像隔绝外界的屏障，让江淮瞬间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你想干什么？”江淮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带着冷意，像竖起了尖刺的向日葵。

“干什么？”张铭轩嗤笑一声，眼神变得阴鸷，“上次在许清和面前，你让我很没面子啊，江淮。你以为有他护着，我就动不了你？” 他舔了舔嘴唇，笑容扭曲，“今天他不在，我看还有谁能护着你！”

他猛地一挥手：“给我‘请’江少爷去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

两个跟班狞笑着扑了上来！

“滚开！”江淮怒喝一声，将手中的水壶狠狠砸向其中一个，同时转身就想往溪流对岸跑！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只能跑！

水壶砸中了一个跟班的肩膀，让他痛呼一声动作一滞。但另一个跟班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了江淮背包的带子！

“刺啦！”背包带被扯断！江淮被巨大的力道带得一个趔趄，画板、速写本、炭笔、还有那包带着雪松味的驱蚊药膏……哗啦啦散落一地！

江淮顾不上这些，挣脱束缚，踉跄着冲进溪流！冰冷的溪水瞬间灌进鞋袜，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但他不敢停，拼命往对岸跑！

“妈的！抓住他！”张铭轩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淮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溪底的石头，水花四溅。他不敢回头，只听见身后追赶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越来越近！慌乱中，他脚下一滑，踩到一块布满青苔的圆石！

“啊！” 江淮惊呼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进冰冷的溪水里！水花高高溅起，冰冷的溪水瞬间淹没了他半个身体，刺骨的寒意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呛了好几口水。

追赶的脚步声在岸边停住，传来张铭轩得意的笑声：“哈哈哈！跑啊！怎么不跑了？”

江淮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湿透的衣服沉重冰冷，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扭伤了！绝望如同冰冷的溪水，瞬间将他淹没。他趴在冰冷的溪水里，看着散落在对岸的画具，看着那包小小的驱蚊药膏被水流冲走，一种巨大的无助和恐惧攫住了他。

许清和……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江淮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在水光中亮起，来电显示只有一个字——

许清和！

——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一间气氛压抑的办公室内。

许清和刚刚处理完刘雪琴联系人失联的紧急情况，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鸷和疲惫。他捏着眉心，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想看看时间，屏幕上却瞬间跳出了江淮发来的那几条信息和几张照片。

溪水清澈，青苔翠绿，画板上未完成的山峦线条流畅……还有最后那个小小的、明黄色的向日葵表情，以及那句带着阳光气息的“想你啦！”。

许清和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眼底的冰封似乎被这缕阳光融化了一丝缝隙。他点开照片，指尖在屏幕上江淮画的那片山峦上轻轻划过，仿佛能感受到对方作画时的专注和愉悦。他甚至能想象出江淮发信息时，眼睛亮晶晶的样子。

然而，这份短暂的柔软，在他点开最后一张照片时，瞬间冻结！

那张照片是江淮蹲在溪边的自拍倒影。清澈的水面上，清晰地映出了江淮的笑脸和他身后的景象——在江淮身后不远处的林间小道上，一个穿着登山服的、带着阴鸷笑容的身影正不怀好意地注视着他！

张铭轩！

许清和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怒火，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贯穿他的四肢百骸！他“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巨响！

“该死！” 一声压抑着极致暴怒的低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出！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张铭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也顾不上什么计划！他手指颤抖着，用最快的速度拨通了江淮的电话！

嘟……嘟……嘟……

每一声等待的忙音都像重锤砸在许清和心上，砸碎了他所有的冷静和理智！他仿佛能隔着冰冷的电波，看到江淮陷入危险时那双惊恐的眼睛！

“接电话！江淮！快接电话！” 许清和心中无声地嘶吼，握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猛地转身，像一阵黑色的旋风冲出了办公室，一边跑一边对着手机里另一个紧急联系人怒吼：

“老K！翠云山森林公园，溪流上游区域！立刻！马上！给我找到江淮！拦住张铭轩！不惜一切代价！现在！！”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撕裂变形，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气！

黑色的轿车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冲出车库，疯狂地驶向通往郊外的高速公路。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模糊一片，许清和紧握着方向盘，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眼底赤红一片，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

江淮！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