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协和医院VIP病房凝滞的空气里,又艰难地爬行了两天。窗外的天空从刺眼的湛蓝转为暮色四合,再被晨曦染上浅金,周而复始。病房内,只有仪器永恒的滴答和护士定时进出的轻微声响,打破着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宋亚轩依旧蜷在那张窄小的陪护椅上,姿势几乎没变过,像一尊被钉在原地的石像。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因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而发出酸痛的抗议,精神却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将其崩断。他手腕上那圈被刘耀文攥出的青紫淤痕非但没有消退,反而颜色更深了,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如同一个屈辱的烙印。
许薇带来的消息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赵坤被正式批捕,“星耀”帝国在丑闻和恐慌中摇摇欲坠;林医生关于刘耀文脑损伤后遗症可能带来的“艰难恢复期”的警告,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寰宇”娱乐那窥伺在暗处的秃鹫身影,更是让未来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复仇的终点,竟是更复杂、更凶险的起点。
就在宋亚轩盯着百叶窗缝隙里跳跃的微尘,思绪沉浮于一片混沌的疲惫时,病床上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的、不同于仪器声响的动静。
像是什么东西刮擦过床单。
宋亚轩猛地抬眼,心脏在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到了病床上那个沉寂了数日的身影上。
刘耀文的手指,动了。
不是之前昏迷中无意识的痉挛或抓握。这一次,是食指和中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屈伸,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紧接着,他那覆盖在浓密睫毛下的眼睑,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如同被狂风吹动的蝶翼,挣扎着想要摆脱沉重的束缚。
他醒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电流瞬间贯穿了宋亚轩的四肢百骸。他几乎是弹跳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但他顾不上了,两步就跨到了床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死死锁住刘耀文的脸。
“刘耀文?”他的声音干涩紧绷,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
病床上的人似乎被他的声音刺激到了,眼睑颤动的频率更快。终于,在宋亚轩几乎窒息的注视下,那双紧闭了太久的眼睛,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光线对于久处黑暗的人来说是种酷刑。刘耀文立刻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刚睁开的眼睛又猛地闭上,眉头紧紧锁起,干裂的嘴唇也抿得死紧,整张脸都因突如其来的感官刺激而扭曲。
“关…关灯…” 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氧气面罩下艰难地逸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宋亚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他立刻转身,动作有些慌乱地冲到门口,将病房内所有的大灯开关全部摁灭。只留下床头一盏调至最暗档位的夜灯,昏黄的光线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重新回到床边时,他看到刘耀文再次尝试着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适应了昏暗的光线,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能洞穿人心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雾气,混沌、迷茫,失去了焦距。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缓慢地移动着,扫过天花板,扫过冰冷的仪器,最后,带着一种巨大的困惑和陌生感,落在了近在咫尺的宋亚轩脸上。
那眼神,空茫得像一片荒原。
宋亚轩的心沉了下去。林医生的警告在耳边回响:认知和情绪恢复期…可能很艰难…
“刘耀文?”宋亚轩再次开口,声音放得更轻,试图唤醒对方的记忆,“是我,宋亚轩。”
“宋……亚轩?”刘耀文重复着这个名字,语速极慢,带着浓重的疑惑。他的目光在宋亚轩脸上逡巡,像是在努力辨认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几秒钟后,他眼底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点点,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火星般的光亮闪过,但转瞬又被更深的困惑取代。“你…是谁?这里…是哪?头…好痛…” 他痛苦地皱紧眉头,试图抬手去触碰被厚重纱布包裹的头颅,动作却绵软无力,只抬起一点点就颓然落下。
失忆?还是认知障碍?
宋亚轩的心像是被浸入了冰水。他看着刘耀文眼中那纯粹的、孩童般的迷茫和痛苦,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恨意找不到落脚点,而病房外虎视眈眈的危机又让这种状态下的刘耀文显得无比脆弱。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再次将他淹没。
“这里是医院。你受伤了,刚做完手术。”宋亚轩压下翻腾的情绪,尽量用最平直的语气陈述事实,像在对一个神志不清的陌生人说话,“别乱动,你需要休息。”
“手…术?”刘耀文重复着,混沌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再次试图动头,监测仪立刻发出了轻微的报警声——血压在升高。
“别动!”宋亚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低喝一声,同时伸出手,想按住刘耀文的肩膀阻止他的动作。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对方病号服的那一刹那——
异变陡生!
刘耀文那双刚刚还迷茫混沌的眼睛,在宋亚轩的手靠近的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猛地爆发出骇人的凶光!那是一种纯粹的、源自本能的、对靠近威胁的剧烈排斥和攻击性!仿佛沉睡的凶兽被强行惊醒!
“滚开!”一声嘶哑却充满暴戾的怒吼从氧气面罩下炸开!
与此同时,刘耀文那只没有输液的手,爆发出与他此刻虚弱状态完全不符的惊人力量,如同铁钳般猛地抓住了宋亚轩伸过去的手腕!力道之大,远超昏迷时的抓握,骨头仿佛都要被捏碎!另一只手则不管不顾地狠狠一挥,带着一股蛮横的狠劲,直接扫向宋亚轩的面门!
宋亚轩瞳孔骤缩!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他猛地侧头,堪堪避开了那带着风声的一掌,但鬓角的碎发被掌风带起。被抓着的手腕传来钻心的剧痛,他闷哼一声,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刘耀文那只攻击的手的手腕!
两人在病床上瞬间形成了僵持!一个眼神暴戾混乱,如同受伤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挣扎攻击;一个眼神冰冷警惕,死死压制着对方的狂暴,身体因疼痛和愤怒而紧绷。
“放手!刘耀文!是我!”宋亚轩咬着牙低吼,试图唤醒对方的理智。他不敢用全力,怕伤到对方刚手术后的身体,但刘耀文此刻爆发出的蛮力惊人,带着一种不顾自身死活的疯狂!
“滚!别碰我!杀了你!”刘耀文完全听不进去,他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被宋亚轩扣住的手腕拼命扭动挣扎,被抓住的那只手更是死命地抠抓宋亚轩的手背皮肤,留下道道血痕。监测仪上的报警声瞬间变得尖锐刺耳,血压和心率的数字疯狂飙升!他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只想撕碎眼前一切的困兽!
“怎么回事?!”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值班护士和听到警报的林医生冲了进来,看到眼前这惊心动魄的缠斗场景都惊呆了!
“按住他!镇定剂!快!”林医生反应极快,一边指挥护士,一边上前试图帮忙控制刘耀文。
然而,就在林医生和护士靠近的瞬间,刘耀文的攻击性似乎找到了新的宣泄口!他猛地甩开宋亚轩(更多是宋亚轩顾忌他的伤情松了力道),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竟试图从床上坐起扑向林医生!同时,他那只插着输液管的手,竟不管不顾地狠狠抓向连接着手背的留置针!
“不要!”宋亚轩和护士同时惊呼!
眼看那留置针就要被他自己扯掉,甚至可能撕裂血管!
电光火石之间,宋亚轩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猛地俯身,不是去抓刘耀文的手,而是用整个上半身的力量,如同扑倒猎物一般,狠狠地将挣扎着要起身的刘耀文压回了病床上!他的手臂横亘在刘耀文的胸口,膝盖抵住床沿稳住自己,用身体的重力死死地将对方禁锢在床垫上!
“呃——!”刘耀文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压砸得闷哼一声,胸腔的空气仿佛都被挤了出去,激烈的挣扎瞬间被物理性地打断。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压在他身上的宋亚轩,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充满了不甘和狂怒。
“注射!”林医生抓住这宝贵的时机,对护士下令。
针尖刺入皮肤,冰凉的药液迅速推入。强效镇定剂的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刘耀文眼中那骇人的凶光如同被冷水浇灭的火焰,迅速黯淡、涣散。挣扎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紧绷的身体也一点点瘫软下来。只剩下粗重而不甘的喘息,以及死死盯着宋亚轩的、逐渐失去焦距的双眼。
几秒钟后,那沉重的眼皮终于不甘心地缓缓合上。暴戾的野兽再次陷入了药物强制带来的昏睡。监测仪上疯狂跳动的数字也终于开始缓慢回落,刺耳的警报声停了下来。
病房里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喘息声。
宋亚轩还保持着压制刘耀文的姿势,额头抵在刘耀文肩膀旁边的床单上,剧烈地喘息着。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和对抗耗尽了他的力气,手腕和手背被抓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心口更是因为后怕和愤怒而剧烈起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下这副躯体的虚弱,也能感受到刚才那短暂的狂暴中蕴含的毁灭性力量。这真的是刘耀文吗?那个冷静、深沉、掌控一切的刘耀文?还是说,脑损伤真的释放出了他内心深处被理智压抑的、最原始的那头凶兽?
林医生和护士迅速检查了刘耀文的情况,重新固定好留置针和氧气面罩。
“血压心率暂时稳住了,但颅内压有波动,需要密切观察。”林医生脸色凝重,转向还趴在床边喘息的宋亚轩,“宋先生,你怎么样?”
宋亚轩这才缓缓直起身,动作有些僵硬。他看了一眼自己被抓得鲜血淋漓的手背,又看了看手腕上旧痕未消又添新伤的淤青,最后目光落在刘耀文昏睡中依旧紧蹙眉头的脸上。
“死不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疲惫。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却只牵动了脸上的肌肉,显得无比僵硬。
林医生叹了口气,看着宋亚轩狼狈的样子和病床上陷入昏睡的刘耀文,语气沉重:“我刚才仔细观察了刘总的反应。他的认知功能确实受损,出现了明显的定向障碍(不知道时间地点人物)和片段性失忆。但更严重的是额叶损伤带来的情绪调节障碍和冲动控制问题。刚才的攻击行为,就是典型的病理性激越状态,他并非主观恶意,而是大脑失去了控制狂暴情绪和冲动的能力。”
宋亚轩沉默地听着,目光沉沉地看着刘耀文。不是主观恶意?可那想要撕碎他的眼神,那毫不留情的攻击,是如此真实。
“这种情况,在脑外伤,尤其是额叶损伤后的恢复期并不罕见。可能持续几天,也可能几周,甚至更久。而且,在意识逐渐清醒的过程中,这种激越状态可能会反复出现,尤其是在受到刺激、感到威胁或身体不适的时候。”林医生语重心长,“宋先生,照顾这样的病人,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技巧。要避免一切可能刺激他的因素,包括噪音、强光、突然的靠近或触碰。沟通要简洁、清晰、平和。如果再有类似情况,第一时间按呼叫铃,不要尝试像刚才那样强行压制,非常危险,对你对他都是!”
强行压制?危险?
宋亚轩低头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刚才那种情况下,不压制,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扯掉自己的输液管自残?或者攻击医生护士?
他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只是疲惫地点了点头。
护士处理了宋亚轩手上的抓伤,又给刘耀文调整好监护仪器。林医生又叮嘱了几句,才带着护士离开了病房。
门再次关上。
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沉重。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短暂而激烈的暴戾气息。
宋亚轩缓缓坐回那张陪护椅,后背重重靠在冰凉的椅背上。他摊开自己的双手,左手手腕是深紫的淤痕,右手手背是数道渗血的抓痕。疼痛清晰地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看着床上呼吸渐趋平稳的刘耀文。昏睡中的他,眉头依旧紧锁,嘴唇苍白干裂,脆弱得像个易碎的琉璃娃娃。可宋亚轩知道,这副看似无害的躯壳里,刚刚苏醒了一头怎样不受控制的、充满破坏欲的野兽。
“艰难的恢复期…”宋亚轩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浓浓的讽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林医生,你说得可真轻巧。”
他闭上眼,头向后仰靠在椅背上。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和疲惫。恨意依旧在心底燃烧,但此刻却被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和一种荒谬的、近乎残酷的责任感所覆盖。
照顾他?
看护他?
避免刺激他?
宋亚轩扯出一个冰冷的、没有温度的笑容。
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抹天光被黑暗吞噬。
病房内,一个在药物作用下昏睡,一个在伤痛和现实的夹缝中清醒。
驯服一头因伤而狂的野兽,远比杀死一头清醒的魔鬼,要艰难得多。而命运的枷锁,似乎才刚刚套上宋亚轩的脖颈,并且,越收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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