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的依偎并未持续太久。护士查房和医生复诊打破了病房的宁静。江辞轩被强制带回自己的病房继续治疗,临走时,他深深看了一眼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却不再对他充满戒备的苏景珩,深褐色的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最终只化作一句沙哑的:“…好好休息。” 便由助理王铮半扶半架地离开了。
苏景珩的腺体恢复状况良好,但手术后的元气大伤和情绪的巨大波动仍需静养。他暂时搬回了苏家那栋远离市区喧嚣、被琴声和书香萦绕的半山别墅。父母将担忧压在心底,只是默默给予他空间和细致的照顾。
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但苏景珩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
那件染血的黑色衬衫被他洗净熨平,却没有收起,而是挂在了衣帽间最显眼的位置。每次看到它,就像看到那个暴雨夜江辞轩破碎又绝望的眼神,也像看到晨光中他疲惫沉睡、笨拙守护的模样。冰封的心防一旦被凿开一道缝隙,那些被强行压抑的、名为“在意”的藤蔓,便悄然滋生蔓延。
他开始频繁地看手机。没有信息,没有电话。江辞轩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可苏景珩的心,却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归于彻底的冰冷。他会想起林薇痛楚的眼神和陆沉“空壳”的结局,一阵后怕的寒意过后,是更深的庆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
一周后,苏景珩的身体恢复了不少。傍晚,他独自坐在琴房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沉静的暮色和绵延的山林。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琴键,却没有按下。他拿出手机,屏幕停留在那个曾发过“天台冷,下去”的陌生号码上。
指尖悬停,犹豫,最终落下。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发送出去:
琴房。
没有称呼,没有内容,只有地点。像他这个人一样清冷。但他知道,对方一定懂。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刚落下不到两分钟,别墅前院就传来了熟悉的、带着暴躁引擎声的刹车声!
苏景珩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加速。他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丝绒窗帘一角。
果然是那辆张扬的黑色跑车。车门打开,江辞轩的身影出现在暮色中。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运动服,右臂依旧打着显眼的石膏,用绷带固定在胸前。他似乎清瘦了些,脸色还有些病后的苍白,但那股迫人的气势并未减弱多少。他抬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二楼琴房窗帘缝隙后的苏景珩。
深褐色的眼睛在暮色中亮得惊人,带着一种灼热的、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却又奇异地糅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景珩迅速放下窗帘,指尖微微蜷缩。他听到楼下隐约传来母亲惊讶的询问和王铮低声解释的声音,然后是沉稳的脚步声沿着旋转楼梯向上。
琴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江辞轩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室外的微凉和淡淡的药味。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沉沉地落在站在窗边的苏景珩身上。夕阳最后一点余晖透过窗户,勾勒出苏景珩清瘦的侧影,冷白的皮肤在暖光下泛着柔和的釉色,黑棕的碎发柔软地垂落,唯有右眼尾的泪痣,像沉入暮色的星点。
空气中,清冽的白茶信息素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开始无声地浮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性的雀跃。
江辞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迈步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他没有靠近,只是停在距离苏景珩几步远的地方,目光贪婪地、一寸寸地描摹着他的模样,从微乱的发梢到微抿的唇,最后落在他颈后那片被衣领半遮的、象征着“恢复”的细腻皮肤上。
“你…找我?”江辞轩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带着伤后的虚弱感,却努力维持着平稳。天知道他收到那条只有两个字的短信时,心脏差点跳出胸腔!不顾王铮的劝阻,几乎是飙车赶了过来。
苏景珩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没有躲闪,没有冰冷,只有一种沉静的、仿佛在确认什么的眼神。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目光落在江辞轩打着石膏的手臂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你的手…怎么样了?”
江辞轩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右臂,像是才注意到似的,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死不了。”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深褐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懊恼和急切,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那天晚上…在医院…我…” 他想解释那场失控的暴雨夜,想为那差点犯下的暴行道歉,但话到嘴边,却觉得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只剩下满心的恐慌和笨拙。
“林学姐来看过我。”苏景珩忽然开口,打断了他艰难的组织语言。他走到三角钢琴边,指尖轻轻拂过光滑的琴盖,“她告诉我…她和陆沉的事。”
江辞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紧张。他紧紧盯着苏景珩,生怕从他口中听到任何关于“逃离”、“剥离”或者“后悔”的字眼。
苏景珩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江辞轩,声音很轻,却清晰地敲在对方紧绷的神经上:“她说,逃避和对抗,只会带来毁灭。”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按下一个琴键,发出一个清脆的单音,“要么沉沦于本能,要么…找到超越本能的路。”
江辞轩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高高悬起!超越本能?那是什么?苏景珩到底想说什么?是再次拒绝?还是…一种他不敢奢望的可能?
就在江辞轩被巨大的不安攫住时,苏景珩朝他走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江辞轩甚至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清冽的白茶气息,带着一丝沐浴后的干净暖意,不再是医院里那种破碎的绝望感。
苏景珩的目光落在江辞轩打着石膏的手臂上,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江辞轩大脑瞬间空白的动作——
他伸出右手,没有触碰江辞轩完好的左手,而是极其小心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石膏冰冷坚硬的外壳。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关切。
“还疼吗?” 苏景珩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问的是伤,却又仿佛不仅仅是伤。
江辞轩浑身剧震!深褐色的瞳孔骤然放大!所有的暴戾、不安、恐慌,在这一刻被这轻柔的触碰和简单的问询,击得粉碎!一股巨大的、陌生的暖流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带着一种近乎眩晕的狂喜和难以置信!
他猛地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动作快得甚至有些粗暴,却在中途硬生生停住,生怕吓到眼前的人。最终,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只是极其克制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覆在了苏景珩触碰石膏的那只手的手背上!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同时一颤!
苏景珩的手背微凉,细腻。江辞轩的手心滚烫,带着薄茧和一丝紧张的汗意。威士忌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逸散开来,不再是狂暴的压制,而是带着一种焦灼的、小心翼翼的渴求,温柔地缠绕上那清冽的白茶。
“不疼…”江辞轩的声音哑得厉害,深褐色的眼睛死死锁着苏景珩,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狂喜,难以置信,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你碰,就不疼。”
这句近乎直白的情话,带着江辞轩式的笨拙和灼热,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苏景珩心底漾开一圈圈涟漪。冰封彻底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带着微甜的悸动和一丝羞涩的慌乱。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江辞轩带着薄茧的手指,极其固执又无比温柔地…反手握住了。
十指交缠。
江辞轩的力道很轻,带着试探,仿佛握着一件稀世珍宝,生怕弄碎了。他微微低下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苏景珩的额发上,声音低沉而虔诚,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苏景珩…那条路…我们一起找,行不行?”
不是命令,是请求。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和炽热。
苏景珩长睫低垂,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手被江辞轩滚烫的手心完全包裹,一种奇异的暖流从指尖蔓延至全身。空气中,威士忌与白茶的气息不再是对抗,而是如同藤蔓般温柔地缠绕、交融,发出无声的共鸣。
他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在琴房里蔓延,只有彼此清晰可闻的心跳声和交缠的呼吸。
就在江辞轩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几乎要被不安吞噬时,苏景珩缓缓抬起了头。
他迎上江辞轩那双写满紧张和期盼的深褐色眼眸,右眼尾的泪痣在暮色中微微闪动。冰封褪去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映出对方的身影,带着一种初生的、柔软的暖意。他轻轻回握了一下江辞轩滚烫的手,指尖传递着微弱却坚定的力量。
然后,他微微侧身,示意了一下那架在暮色中沉默的三角钢琴,声音清泠,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要听吗?…肖邦的夜曲。”
不是回答,却胜似千言万语。
江辞轩的瞳孔瞬间被点亮!巨大的狂喜如同烟花在胸腔炸开!他紧紧握住苏景珩微凉的手,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的光。深褐色的眼底,笑意如同破冰的春水,汹涌而出,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和无尽的温柔。
“听。” 他的声音沙哑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满足,“你弹的,我都听。”
苏景珩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他抽出手,走向琴凳。江辞轩立刻像个最忠实的护卫,小心翼翼地护在他身侧,笨拙地用打着石膏的手臂试图帮他调整琴凳高度,动作间满是紧张和笨拙的关切。
苏景珩没有拒绝他的靠近。他坐在琴凳上,指尖悬在黑白琴键之上。窗外,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琴房里,暖黄的灯光亮起,柔和地笼罩着两人。
第一个清澈的音符流淌出来,如同月光倾泻。不再是那夜破碎的和弦,而是温柔、舒缓、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在寂静的琴房里缓缓铺开。
江辞轩没有坐到旁边的沙发,而是固执地、像个大型守护犬般,单膝半跪在苏景珩的琴凳旁。他没有看琴键,只是专注地、近乎贪婪地看着苏景珩沉浸在音乐中的侧脸,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看着他颈后随着音乐节奏微微起伏的、象征着“恢复”与“连接”的腺体轮廓。
空气中,清冽的白茶信息素随着悠扬的琴声,如同月光下的溪流,自然而然地流淌、逸散。而那霸道而温柔的威士忌气息,则如同最忠实的守护者,无声地环绕、包裹,将之纳入自己的领地,形成一种和谐而温暖的共鸣。
苏景珩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侧那道灼热专注的视线,以及空气中那两股缠绵交融的信息素。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混合着淡淡的羞涩和初生的甜意,在心间悄然蔓延。指尖下的琴音,也仿佛沾染了这无声的暖流,变得更加温柔、流畅。
超越本能的路,或许才刚刚开始。前方或许仍有风雨,但此刻,在流淌的琴声和无声的守护中,两颗伤痕累累的心,第一次真正地、试探着,向彼此靠近。
琴房外,苏明哲和妻子站在走廊的阴影里,看着门缝里透出的暖光和流淌的琴声,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沉稳呼吸。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释然和一丝隐隐的担忧。
接受,开始了。但这被诅咒的97.8%和江辞轩骨子里的暴烈,真的能只通向温柔的未来吗?林薇故事里陆沉的影子,如同窗外沉沉的暮色,悄然笼罩在心头,留下挥之不去的阴霾。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