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九熙是被窗台上的鸟鸣吵醒的。

窗帘没拉严，一道晨光从缝隙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投出细长的亮带。他摸过手机看时间，才六点半，却再没了睡意。帆布包就扔在床边，昨天被露水洇湿的痕迹已经干了，只剩边角处淡淡的印子，像片浅灰色的云。

他翻身坐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敲着床沿，节奏竟和《黄鹤楼》的过门合上了。想起昨晚何九华那句"故意拧松的"，嘴角又忍不住往上翘，随即又板起脸轻嗤一声——多大个人了，还玩这种小学生把戏。

洗漱完出门时，巷口的早点摊刚支起棚子。蒸笼里的热气裹着肉香飘过来，尚九熙摸了摸口袋，才想起钱包里的零钱昨天买了两串糖葫芦，此刻叮当响的只有几枚硬币。

"要俩糖火烧，带走。"

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尚九熙转头，正撞见何九华从口袋里掏钱。他今天没背吉他包，只斜挎着个黑色布袋，晨光落在他发梢，泛着层柔和的金。

"这么巧？"何九华冲他扬了扬手里的零钱，"刚够买四个，分你俩。"

尚九熙没应声，却很自觉地接过摊主递来的纸袋。糖火烧还烫着手，甜香混着芝麻的焦香往鼻子里钻，是他惯吃的那家味道。

"琴行九点开门，"何九华咬了口火烧，含糊不清地说，"先去公园遛遛？我带了口琴。"

公园的长椅还带着点露水的凉。何九华从布袋里摸出口琴，擦了擦吹孔，凑到嘴边试了个音。清亮的调子在晨雾里散开，惊飞了枝头两只麻雀。

尚九熙坐在旁边，慢慢啃着糖火烧。看何九华吹琴时的侧脸，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手指按在琴孔上，起落间带着种说不出的利落。吹的是段不知名的小调，像溪水漫过鹅卵石，叮叮当当地淌进心里。

"上次那弦，"尚九熙突然开口，把剩下的半个火烧塞进纸袋，"进口的多少钱？我分摊。"

何九华停了口琴，转头看他，眼里带着笑："分摊？那五块钱的糖火烧是不是也得算利息？"

"你这人......"尚九熙伸手要去拍他，却被他偏头躲开。口琴的金属外壳在晨光里闪了下，映出两人凑得很近的影子。

"逗你的。"何九华重新拿起口琴，指尖在琴身上轻轻敲着，"老板说新弦适合弹《探清水河》，你不是一直想试试合奏？"

尚九熙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鞋边沾着点昨晚巷子里的泥土，此刻被晨光晒得发白。他忽然想起三年前，两人也是在这公园练琴，何九华的吉他弦断了，他笨手笨脚地帮忙换，结果缠得像团乱麻，最后还是何九华笑着接过，指尖灵活地绕了几圈，弦就稳稳地绷紧了。

"走了，"何九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去晚了好弦该被挑走了。"

尚九熙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被晨光越拉越长。口袋里的糖火烧还带着余温，像颗小小的暖炉。他忽然觉得，有些没说出口的话，或许不用急着说——就像琴弦总会找到合适的音，有些节奏，慢慢合着合着，就顺了。

巷口的槐树叶又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在应和着什么。尚九熙抬头时，正看见檐角的星子慢慢隐进晨光里，而新的光亮，正顺着叶缝，一点一点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