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装作两眼空空，目光平移着收回来，想要以此来逃过王一博的法眼，可他却忽略了，越靠越近的马车，显然，对方就是奔着他来的。

“师哥，出宫？顺路，一起。”

王一博慵懒的声音在清脆的铜铃声停止时响起，肖战刚撩开马车上帘子的动作不由一僵，咬牙切齿的啧啧两声，一转头，依然收起无语且翻着白眼的表情，换上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不用，我有马车，再说了，我们指定是不顺路的，改日……”

砰——

他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凌厉剑气的劈来，制作精良的马车随之四分五裂，幸好他身手矫健，先一步跳下马车才逃过狼狈摔在地上的窘境。

“师哥，你现在没有马车了。”

王一博带着寒意的话里还掺杂着一丝嘲弄，肖战垂在身侧的手克制的捏成拳头，一张口，脸上的笑意险些维持不住，“是呢。”

“上车。”

听着王一博骤然冷下来的声音，他就知道这是耐心全无的信号，再不情愿也要同行，便虎着一张脸坐上马车。

担心路上碰到哪个眼尖的，他并没有选择坐在外边，而是弯着腰往里坐去，待帘子放下来，连王一博也被隔绝在外边后，才迟来的哼了一声，小声吐槽道：“威胁，妥妥的威胁！王一博这十年间学坏了，这不妥妥的歹人作派么……”

他正嘀咕着，余光瞥见坐在一旁的小师侄，忙不迭的收了声，尴尬的咳嗽两声，借着闲聊的方式将话题岔开。

“你现在知道我是谁吗？”

看着小世子消瘦的小脸微微鼓起些，咧出一抹天真的笑意，随着点头响起的是稚气的回答。

“是师伯。”

“他跟你提起过我？”

小世子再次点头，“师父说师伯是这天下顶有天赋的人，是师爷最看好的徒弟，最有实力承袭自在门门主之位的人，就是心术不正……”

“打住。”

肖战起初听得还挺得意的，毕竟难得听生性凉薄的王一博夸自己，结果，最后听到一个心术不正，不禁觉得前边的夸赞是小世子编的，后边才是王一博说的。

无语归无语，也不会对一个孩子置气，四仰八叉的向后一靠，摆了摆手说道：“你师徒二人以后若是在从背后说我坏话，你俩知道就行，别当我面说，你师伯我也是要面子的。”

小世子啃了一口还剩下半个的苹果，视线一直在不停叹息的肖战身上打转，良久才接着他之前的话说道：“师伯，你喜欢我师父吗？”

“咳咳咳……”

肖战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直接被口水呛的连连咳嗽，一张脸憋的通红，边咳嗽边结结巴巴的反问，“你个屁大点的小娃娃，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小世子迟疑着点了点头，“我喜欢师父，所以我愿意和师父走，可师伯不愿意跟师父一起走，是不喜欢吗？”

孩子眼里的喜欢是纯粹的，可他的喜欢却是复杂的，有想和王一博长久待在一起，是喜欢也是爱的情感，同样也有着怕爱意暴露的恐惧与不安，到时候王一博怕是会恶心直接提剑了结自己吧……

了结自己……

肖战想到什么，猛地坐直身体，拧着眉盯着面前随风而动，时不时被吹起一角，露出王一博专注赶路的背影。

他盯着那抹背影许久，‘错了错了……’的字样萦绕在脑袋里挥之不去。

上一世，王一博恨到要杀他的原因是，在算计下，他让小师侄命丧黄泉，他让自在门成为众矢之的，被江湖豪杰围剿。

可这一世，他的计划还没有开始实施，王一博现在怕是除了决斗以外，对他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杀心才对，那这十年间他自己到底在怕什么，躲什么？

想着，肖战笑的愈发苦涩。

看来是上一世伤的太过刻骨铭心，重生一世，竟还怕到骨子里……

他自嘲的叹了口气，理了理宽大的袖口后，弯腰往外走了走，扶稳坐到外手王一博的旁边，两条腿晃荡到马车外，吹着微风，悠闲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晃动着腿。

王一博是寡淡性子，对人爱答不理的，话也少，肖战与这人做了两世师兄弟自然是了解的，调整一个比较舒坦的姿势靠好后，如往昔一般，主动开口挑起话题。

“什么时候收的徒弟？还是北凉人。”

王一博目不斜视的注视着前方，时不时挥上一鞭子，马车快速向前赶路的间隙随口回了一句，“一年前下山历练，途径北凉，与他有缘便收下为徒。”

“历练……啥？”

肖战可不觉得喜静的王一博有闲心下山，至少不会无缘无故踏出山门半步。

“寻……寻一位故人。”

“你还有故人？”

他并非大惊小怪，而是太了解王一博，天天板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薄凉气势，除了自己以外，他还真想不到谁会和王一博交朋友。

他好奇的等一个答复时，结果王一博这个闷葫芦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居然在如此关键的问题上沉默了！

王一博的这位故人如此重要，难道是位心仪的姑娘？

可……可下山前与自己发生的荒唐一夜算什么？还是说王一博压根就不在乎，根本没放在心上？

肖战越是猜测王一博如此上心的故人，心里越是像是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堵的厉害，酸唧唧的背过身去不理人。

“到了。”

肖战一路上不是聊天就是在走神，等到马车随着王一博沉冷的提醒声停下时，才猛地回过神来，茫然看向四周，熟悉的环境不由让他一惊。

“你……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这里。”

王一博利落从马车上跳下来，抱下小世子后，语气平淡道：“我说过，我们顺路。”

这话，肖战一个字都不信。

晖园可是他精心挑选的地方，花了大价钱圈起的园子，并且没几个人知道这处园子的主人是他。

王一博显然早有预料。

也正是如此，肖战百思不得其解的盯着旁边栓马的人看了许久，直到人缓步走近，先一步走进园子里才缓过神来，急匆匆的追上去。

看着王一博径直朝着宅子后院走，他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没错，王一博不止是早就知晓那么简单，甚至是清楚他的一举一动。

此想法一出，他看向王一博的不疾不徐向前走的身影时，目光里布满复杂情绪。

王一博找上来的理由合理且充分，是遵循自在门门规进行决斗，博弈出一个输赢的，可就算自己命不矣，也不是这人赖着不走的理由，如此想来，眼前的人是另有所谋……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跟着走到后院，思绪随之被掘开的坟地所吸引，快走两步，弯腰抚上倒在一旁的墓碑，气极之下，眼中猩红一片。

“秦家二十六口。”王一博将不世剑立于身前，手虚虚的撑着，在坟地扫了一圈的视线最终落到肖战痛心摸着的那块墓碑上，“秦家幺女秦心待字闺中时曾育有一子，此子不被世人所知，现下看来，这二十六口中并不包括那个孩子。师哥，你的儿子原来是故人之子。”

闻言，肖战克制着压下蒸腾的怒意愤愤的收回手，挺直脊背，眸光冷峻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怒火中掺杂着复仇的烈焰。

秦家被他所累，因他被屠，这个仇他必须报。

“衣冠冢，当夜死的真的是二十六口吗？”

提及秦家死亡人数，肖战猛的回过神来，咳嗽两声，一方面缓解自己的情绪后，一方面欲盖弥彰的含糊着，“师弟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若是还有其他活口，我为何要在此处立二十六座墓碑……”

说着，他的目光停在不世剑立在的墓碑上，正是秦洛的那块，不禁感叹王一博对秦洛是讨厌到骨子里了，连人墓碑都不放过。

他犹豫的伸出手，指着秦洛的墓碑提醒道：“我知道你打小就讨厌秦洛，人都死了，咱就不要亵渎一块墓碑了。”

王一博垂眸瞥了一眼，稍稍运转内力，手上猛地向下用力，秦洛那块残缺的墓碑随之产生明显裂痕，随着小世子的惊呼声四散开来，碎的连个完整的字都看不到。

王一博的动作之快，肖战甚至没来得及阻止，最终只能看着脚边碎石块怔怔出神。

“秦洛小时候是想抢你拜师机会，可也没成功，你……你没必要记恨这么久吧？”

“师哥，我记仇。”

肖战狐疑的看过去，入眼的是王一博沉冷板起的脸，盯着看了好半天不自觉的上前两步，想要看清楚一些，被推开时才想起发问。

“你可是我见过最大度的人，鲜少会将烦心事放在心上的，师父还曾说你心大，以后过起日子来定是无忧无虑的，你真的是我师弟王一博吗？”

他再次凑近打量，抬眸间对上那双意味不明的黑眸时微微一怔，惊然反应过来距离太近，忙仓皇向后退了两步，不曾想被一块碎石绊到，下意识向后仰时，手忙脚乱的往前一顿拉扯，拽着王一博的衣角撞进这人怀里。

“师哥，当心脚下。”

待稳住身型，他赶忙从王一博怀里挣开，慌张转身去收拾的散落了一地的衣衫，同时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然而，当他的手触碰到发凉的石块时，指间却还是温热的，仿佛还能感受到王一博温热的体温，不自觉走神。

“师哥，与其管几件破旧衣裳，你倒不如关心自己的剑，你埋于秦心棺椁中的佩剑还在吗？”

肖战盯着空空荡荡的棺椁不明所以的拧紧眉心。

他的佩剑‘抱一’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