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不容”的标签,在高一结束时,已然像一层顽固的油彩,牢牢地涂抹在苏霁川和朔辰的名字上。一个在期末成绩榜顶端熠熠生辉,一个在末尾岿然不动;一个代表秩序与冰冷的光环,一个象征躁动与灼热的火焰。两条轨道似乎永无交集,各自奔向截然不同的终点。
直到高二开学分班名单张贴出来的那天。
公告栏前人山人海,嗡嗡的议论声像沸腾的开水。邓宥恒仗着个子高,奋力挤进人群,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逡巡。当他看到“高一(3)班”分入“高二(7)班”的名单时,眼睛瞬间瞪圆了。
“川哥 ,姜景。”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人群中窜出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震惊和“大事不妙”的表情,冲向了正靠在远处梧桐树下、百无聊赖转着篮球的苏霁川和姜景。
“怎么了?见鬼了?”姜景被他吓了一跳。
苏霁川眼皮都没抬,手指灵巧地控制着篮球在指尖旋转,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邓宥恒喘着粗气,指着公告栏的方向,声音都劈叉了:“咱、咱班……高二(7)班,朔、朔辰也在里面。”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霁川的脸色,“就、就在名单上 跟咱们一个班。”
指尖旋转的篮球猛地一滞。
苏霁川的动作停住了。那颗橙色的篮球失去控制,从他指尖滑落,“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又弹跳了几下,滚到一边。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点不耐烦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燃起了两簇火苗,烦躁、不爽,还有一丝“怎么又是他”的宿命般的厌恶。
“操。”一个字,言简意赅,却裹挟着浓烈的火药味。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仿佛想把那个名字连同分班结果一起从脑子里抓出去。
姜景也愣住了,随即露出一个牙疼似的表情:“不是吧……真分一起了?这什么孽缘?”
高二(7)班的教室,窗明几净。阳光透过新擦的玻璃洒进来,空气里还残留着消毒水的味道。新的座位表贴在讲台上,引来新老同学的围观。
苏霁川抱着胳膊,一脸“老子很不爽”的表情,站在人群最后面,等着前面的人看完滚蛋。邓宥恒和姜景已经挤进去看了,出来时表情微妙。
“川哥……”邓宥恒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同情,“那什么……你座位在……倒数第二排靠窗。”
苏霁川对这个位置没什么意见,只要不坐前排被老师盯着就行。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姜景:“你呢?”
“我在川哥你斜后方。”姜景赶紧说。
“那我呢?”邓宥恒追问。
“你?”姜景的表情更微妙了,眼神不自觉地飘向教室前排某个方向,“你……在朔神……后面。倒数第三排,靠过道。”
空气瞬间凝滞了一秒。
苏霁川的眼神“唰”地一下,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射向教室前排那个已经安稳落座的身影——朔辰。他正坐在靠窗第二排的位置,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阳光勾勒着他清瘦的侧影,安静得像一幅画。他的新同桌是方晴,此刻正兴奋地跟他说着什么。
“呵。”苏霁川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那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他不再看座位表,直接迈开长腿,带着一身“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朝着教室后排他的位置走去。凳子被他拖拽出来,发出刺耳的、充满抗议意味的噪音,引得前排几个同学回头侧目。
他重重坐下,身体向后一靠,椅背抵着姜景的桌子,两条长腿大剌剌地伸到过道上,完全挡住了后面人的去路。他目光沉沉地落在前排那个挺直的背影上,仿佛要用视线在那片干净的校服上烧出两个洞。
朔辰似乎感觉到了身后那道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他微微侧回身,目光平静地掠过整个教室,在扫过苏霁川那个方向时,没有任何停顿,仿佛那里只是一片寻常的空气。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刚拿着座位表挤到朔辰后面位置、正抓耳挠腮的邓宥恒身上。
邓宥恒对上朔辰看过来的目光,浑身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结结巴巴地打招呼:“朔、朔神……早、早上好……” 他感觉自己像被夹在了冰与火之间,前面是万年冰山,后面是活火山,简直欲哭无泪。
朔辰对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眼神依旧没什么波澜,随即转回头去,从书包里拿出崭新的笔记本和笔袋,动作一丝不苟,仿佛身后那个散发着强烈不爽气息的源头根本不存在。
苏霁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朔辰那彻底的、将他视为无物的漠视,像一瓢滚油,精准地浇在了他心头那簇本就烧得正旺的火苗上。
“妈的,装什么。”他低低骂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旁边的姜景和前面的邓宥恒耳朵里。他猛地收回伸在过道上的腿,凳子腿再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烦躁地翻开崭新的课本,扉页上“苏霁川”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带着一股戾气。
班主任是个年轻的语文老师,姓陈,讲话带着点文绉绉的调调。第一堂课,无非是些新学期的展望和纪律要求。苏霁川听得昏昏欲睡,干脆趴在桌子上,用胳膊挡住脸,只露出一双没什么精神的眼睛,百无聊赖地盯着前排那个挺直的背影。
朔辰坐得很端正,肩背挺直得像尺子量过,目光专注地看着讲台上的老师。他偶尔低头在笔记本上记下几个关键词,字迹工整清晰。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苏霁川盯着他后脑勺那几根不服帖的、微微翘起的碎发,心里那股邪火又开始冒泡。凭什么他就能装得这么人模狗样?凭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好?连黎桉那小子都一口一个“朔神”叫得亲热?他烦躁地换了个姿势,凳子腿又发出一声轻响。
就在这时,班主任陈老师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全班:“新学期的语文课代表,还是由朔辰同学继续担任。大家没意见吧?”
教室里响起一片附和声。朔辰担任课代表,在所有人看来都是理所当然、众望所归。
苏霁川在底下,极其轻微地、充满嘲讽意味地“嗤”了一声。声音很小,几乎淹没在大家的赞同声里。但坐在他前面的朔辰,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陈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又转向教室后方:“另外,我们还需要一位同学负责……嗯,协助课代表收发作业,尤其是督促一下某些同学及时完成。”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苏霁川那片区域,“苏霁川同学,我看你精力挺旺盛的,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正好和朔辰课代表多交流交流,互相学习嘛。”
轰——
苏霁川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一声断了。让他给朔辰打下手?督促作业?还互相学习?这简直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摩擦,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向讲台上的班主任,又像淬了火的烙铁,狠狠烙在前排那个依旧挺直的背影上。
朔辰也终于转过了身。他看向陈老师,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平静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无奈?或者说是麻烦?他显然也没预料到这个安排。
两人的目光,隔着几排座位,在嘈杂的教室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短暂地交汇了。
苏霁川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怒火、抗拒和被羞辱的暴戾。
朔辰的眼神是短暂的愕然后,迅速恢复的平静,以及那平静下不易察觉的一丝……麻烦和排斥。
没有言语,但空气中仿佛瞬间炸开了无形的火花,带着滋滋的电流声,让周围的空气都紧绷了几分。邓宥恒和姜景紧张得大气不敢出,方晴也担忧地来回看着两人。
陈老师似乎没感觉到这瞬间的剑拔弩张,还笑着问:“苏霁川同学?怎么样?锻炼锻炼嘛。”
苏霁川猛地收回视线,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他死死咬着后槽牙,才把那句冲到嘴边的“滚蛋”咽了回去。他看也不看班主任,硬邦邦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冷得像冰渣子:
“知、道、了。”
说完,他猛地低下头,重新趴回桌子上,用胳膊死死盖住脑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后颈的线条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朔辰也收回了目光,重新转向讲台,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许。
高二(7)班的第一天,两条被迫拧在一起的轨道,在无声的硝烟和极致的“互看不顺眼”中,艰难地启动了。苏霁川觉得朔辰是装模作样、假清高的麻烦精;朔辰则视苏霁川为无法沟通、脾气暴躁的噪音源。水火相遇,不是交融,而是更加剧烈的蒸腾与对抗。而那个“收发作业”的任务,就像一个被强行塞进火药桶里的引信,只等着被点燃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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