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那番“互相学习”的“美意”，如同一块巨大的、散发着馊味的烙饼，硬生生塞进了苏霁川的喉咙里，噎得他喘不过气，只想吐出来。他趴在桌子上，胳膊死死压着后脑勺，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荒谬的任命和前排那个碍眼的背影一起隔绝在外。周围的空气都带着朔辰身上那股淡淡的、干净的皂角味，让他浑身不自在，像有蚂蚁在爬。

“妈的……” 他闷在手臂里又咒骂了一声。给朔辰打下手？收发作业？督促？每一个词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神经上。他宁愿去操场上跑二十圈，或者跟隔壁班那群刺头再干一架，也不想跟那个装模作样的学神扯上半毛钱关系。

讲台上，陈老师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新学期的规划，声音透过苏霁川手臂的缝隙，模糊不清地传来。前排，朔辰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偶尔低头记录，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这声音在苏霁川此刻高度敏感的神经上，被无限放大，像砂纸在打磨他的耳膜。

他烦躁地动了动，凳子腿不可避免地又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前排那个挺直的背影似乎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但没有任何回头或表示的迹象。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指责都更让苏霁川火大。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钉在朔辰的后脑勺上。如果目光能杀人，朔辰的后脑勺此刻大概已经千疮百孔。

或许是苏霁川的目光太过实质化，或许是那凳子腿的噪音实在扰人。朔辰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并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极其冷淡地、不带任何情绪地扫了身后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掠过苏霁川那张写满戾气的脸，没有丝毫停留，便又收了回去，重新聚焦在讲台。

这短暂到近乎敷衍的一瞥，彻底点燃了苏霁川心头的引信。

“操。” 他再也忍不住，低吼出声，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在安静的教室里依旧清晰可闻。前排几个同学惊愕地回头看他，连讲台上的陈老师都顿了一下，不满地皱了皱眉。

苏霁川无视那些目光，猛地站起身，凳子被他粗暴地往后一推，发出巨大的噪音。他看也不看任何人，黑着脸，径直大步流星地从前门走了出去，把教室门摔得震天响。

“砰——”

巨大的关门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回荡，也砸在教室里每个人的心上。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看向门口，又下意识地看向前排的朔辰。

朔辰握着笔的手停在半空。他微微蹙起了眉，这次，那平静无波的眼底清晰地掠过一丝被打扰的、真实的烦扰。他讨厌这种毫无预兆、毫无意义的情绪爆发，讨厌秩序被破坏。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下那点不快，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低下头，继续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刚才被打断的那个词。

仿佛刚才摔门而出的不是他的“搭档”，而是一阵突如其来的、令人不快的穿堂风。

邓宥恒和姜景面面相觑，一脸“完了完了”的表情。方晴担忧地看了看朔辰平静的侧脸，又看了看紧闭的教室门，无声地叹了口气。黎桉则趴在桌子上，肩膀可疑地耸动着，似乎在憋笑。

“水火不容”的传说，在开学第一天，就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坐实了。

苏霁川的“出走”自然没讨到好果子。他被巡查的年级主任逮个正着，罚站了一整节课外加写八百字检讨。当他黑着脸，踩着下课铃回到教室门口时，正好撞见朔辰抱着一叠刚收上来的语文作业本从教室里走出来。

两人在狭窄的走廊里狭路相逢。

苏霁川堵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带着未散的戾气，像一堵墙。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朔辰，眼神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挑衅，仿佛在说：“看到老子被罚，你满意了？”

朔辰被迫停下脚步。他微微仰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苏霁川充满攻击性的视线。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他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眼神里没有得意，没有嘲讽，甚至没有苏霁川期待看到的任何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纯粹的、被打扰了行程的麻烦感，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请让开”的意味。

他没有说话，只是抱着那叠作业本，安静地站着，等待着苏霁川让路。那姿态，仿佛苏霁川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棵挡道的树。

这种彻底的、将他视为障碍物的漠视，比任何言语的冲突都更让苏霁川感到窒息般的愤怒和无力。他感觉自己蓄满力的一拳，再次狠狠砸在了棉花上，连个响动都没有。

“好狗不挡道。” 苏霁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朔辰的眉头终于清晰地蹙了起来。不是因为这句侮辱，而是因为对方明显的不合作和无理取闹，阻碍了他完成任务的效率。他抱着作业本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他依旧没有回应那句挑衅，只是用那双清澈却冰冷的眼睛看着苏霁川，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诉求，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让一下，我要去办公室。”

他的目光越过苏霁川的肩膀，看向走廊尽头，目标明确，仿佛苏霁川这个人本身，根本不值得他投入任何情绪去应对。

苏霁川被他这种彻底的无视和公事公办的态度气得胸口发闷。他死死地盯着朔辰看了几秒，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似乎想从对方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烧出一点裂痕，但失败了。最终，他极其不情愿地、带着巨大的屈辱感，侧身让开了一条缝隙，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

朔辰没有丝毫停顿，抱着作业本，从他让开的缝隙里走了过去。校服的衣角甚至没有碰到苏霁川分毫。他步伐稳定，朝着教师办公室的方向走去，背影清瘦笔直，很快就消失在走廊拐角。

苏霁川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消失的背影，拳头捏得死紧，指节发出咯咯的轻响。走廊里人来人往，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逼，被对方以一种绝对的高姿态，无声地碾压、羞辱，然后彻底无视。

“朔辰……” 他低低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不再是单纯的厌恶，而是掺杂了一种冰冷的、仿佛要将对方彻底冻结的恨意。这恨意，源于对方那无懈可击的平静，源于自己一次次蓄力攻击却如同泥牛入海的挫败感。

水火相遇，蒸腾的是苏霁川无处发泄的怒火，而朔辰那片寒潭，依旧深不见底，冰冷如初。互看不顺眼的日常，在被迫绑定的第一天，就以苏霁川的单方面暴怒和朔辰的彻底漠视，写下了充满火药味的开篇。那个“收发作业”的任务，如同悬在两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预示着未来必然的、更加剧烈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