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道入口的积雪被人用剑鞘拨开，露出一张少年人的脸。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红衣似火，发带张扬地飘在风雪里，一双眼睛亮得像燃着的星火，正好奇地往里面打量。

“咦？真的有人！”红衣少年眼睛一亮，提着剑就想挤进来，“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躲猫猫吗？”

越灵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萧瑟已经低低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雷无桀，你能不能安静点？”

“萧瑟？”红衣少年——也就是雷无桀——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原来是你！我就说这声音耳熟！你怎么躲在这里？还有这位姑娘是……”

他的目光落在越灵身上，看到她身上披着的狐裘披风，又看了看萧瑟只穿一件青衫的单薄模样，眼睛转了转，忽然露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冲萧瑟挤了挤眼。

萧瑟额角似乎跳了跳，没好气地说：“别瞎想，她是……”

“迷路的旅人。”越灵接过话头，语气平静，“遇到萧公子被人追杀，顺手帮了个忙。”

她刻意省略了自己穿着睡裙的怪异之处，也没提暗河的事——看雷无桀这模样，多半还不知道外面的凶险。

“追杀？”雷无桀果然皱起眉，握紧了手里的剑，“谁敢追杀你？告诉我，我去劈了他们！”

“不必了，人已经走了。”萧瑟站起身，动作还有些虚浮，显然毒性未消，“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本来是要去雪落山庄找你的，路上听说有人在这附近打斗，就过来看看。”雷无桀挠了挠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真的遇到你了。”

雪落山庄。

越灵心里微微一动。终于听到这个地名了。看来剧情的轨迹并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偏离太远。

“既然你来了，那就正好。”萧瑟看向雷无桀，“能不能扶我一把？”

“当然能！”雷无桀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萧瑟的另一侧胳膊，又看向越灵，“这位姑娘，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雪落山庄虽然简陋，但总比在这冰天雪地里待着强。”

越灵自然没有异议。她看了眼萧瑟，发现他正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三人一起走出窄道。雷无桀才注意到萧瑟肩头的伤，惊呼一声：“你受伤了？还中了毒？！”

“小伤而已。”萧瑟语气平淡，“先回山庄再说。”

雷无桀虽然心急，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只好按捺住好奇心，扶着萧瑟往山林外走。越灵跟在他们身后，狐裘披风在风雪里划出浅浅的弧度。

她注意到，雷无桀的剑法虽然看着张扬，脚下的步法却沉稳得很，显然是名门出身。而萧瑟被扶着的时候，脚步虚浮，确实像失去了内力的样子——这倒是和她记忆里的设定对上了。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穿过一片松林，前方忽然出现一片开阔地。一座不算太大的山庄坐落在雪地尽头，屋檐下挂着红灯笼，在风雪中轻轻摇曳，透着几分暖意。

“到了！这就是雪落山庄！”雷无桀指着山庄，语气带着几分炫耀，仿佛这是他自己的地方。

越灵抬头望去。山庄的门楣上题着“雪落山庄”四个大字，笔力清隽，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院墙不算高，能看到里面几间雅致的屋子，只是似乎有些年久失修，墙角甚至长了些杂草。

这就是萧瑟在江湖中藏身的地方吗？

刚走到门口，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汉就迎了出来，看到萧瑟，脸上露出关切的神色：“老板，您可回来了！这是……”

“吴伯，麻烦你准备两间客房，再弄点热水和伤药。”萧瑟吩咐道，声音有些疲惫，“这位是雷公子，这位是越姑娘，都是客人。”

“哎，好嘞！”吴伯应着，连忙去张罗，看他熟练的样子，显然对萧瑟的吩咐早已习惯。

进了山庄，暖意驱散了不少寒气。大厅里生着炭火，光线有些昏暗，摆着几张简陋的桌椅，墙角堆着些杂物，看着确实像个普通的客栈。

“越姑娘，你先坐会儿，我去看看吴伯把热水烧好了没。”雷无桀热心肠地说，刚要跑开，就被萧瑟叫住了。

“等等。”萧瑟看向越灵，“你……”

他想问什么，却又停住了，最后只是道：“先去换身衣服吧，吴伯那里应该有干净的女装。”

越灵确实冻得够呛，闻言点了点头：“多谢。”

吴伯很快找来了一身青色的粗布衣裙，虽然样式简单，但很干净。越灵拿着衣服去了客房，换下湿透的睡裙时，才发现身上已经冻出了不少青紫的痕迹。她简单擦拭了一下，换上粗布衣裙，将那件狐裘披风叠好放在床头——等会儿还是得还给萧瑟。

等她回到大厅时，雷无桀正缠着萧瑟问东问西，而萧瑟靠在椅子上，脸色依旧苍白，却耐心地听着，偶尔答一句。看到越灵进来，两人都停住了话头。

越灵穿粗布衣裙反而更显气质清冷，长发松松地挽了个髻，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比刚才穿着睡裙时多了几分烟火气，却依旧让人移不开眼。

雷无桀看得愣了一下，随即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越姑娘穿这身真好看。”

越灵淡淡点头，算是谢过，在离他们不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吴伯，药呢？”萧瑟没理会雷无桀的咋咋呼呼，扬声喊道。

“来了来了！”吴伯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伤药、布条，还有一碗黑漆漆的药汤，“老板，药熬好了，趁热喝吧。”

萧瑟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越灵看着那碗颜色诡异的药汤，忽然想起自己口袋里的青霉素软膏——现在看来，似乎用不上了。她不动声色地将软膏往口袋深处塞了塞。

“萧瑟，你到底得罪了谁啊？下手这么狠。”雷无桀看着吴伯替萧瑟重新处理伤口，忍不住问道，“是不是那些所谓的江湖名门？我就说他们一个个道貌岸然……”

“不关你的事。”萧瑟打断他，语气平淡，“你不是要去雪月城吗？明天就走吧。”

“我才不走！”雷无桀立刻道，“你都受伤了，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再说了，我还想跟你一起去雪月城呢！”

萧瑟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越灵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他们对话。她知道雷无桀最终会说服萧瑟一起去雪月城，那是故事真正开始的地方。只是现在，她这个“意外来客”的加入，会让这段旅程发生什么变化？

“越姑娘，你要去哪里啊？”雷无桀忽然转头问她，“看你的样子，不像是跑江湖的，怎么会一个人在那种地方迷路？”

这个问题终于来了。

越灵早就想好了说辞：“家乡遭了灾，一路逃难过来，不小心跟家人走散了。至于为什么会在那里……我也不知道，醒来就在雪地里了。”

这个理由不算完美，但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江湖里，倒也说得过去。

雷无桀果然露出同情的神色：“原来是这样……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越灵看向萧瑟，语气平静：“我还没想好。或许……可以暂时留在山庄，帮吴伯做点杂活，等找到家人的消息再说。”

她需要一个安全的落脚点，而雪落山庄显然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雷无桀立刻附和：“好啊好啊！越姑娘你留下来吧，山庄里正好缺人帮忙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萧瑟身上。他是这里的主人，最终的决定权在他手里。

萧瑟看着越灵，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恳求，也没有不安，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仿佛笃定他会同意。他想起她在雪地里冲出来的样子，想起她处理伤口时认真的侧脸，想起她将披风分给他一半的温度。

这个女人很神秘，来历不明，甚至可能藏着秘密。但不知为何，他并不反感她的存在。

“可以。”萧瑟缓缓开口，“但丑话说在前头，山庄不养闲人。”

“我明白。”越灵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像冰雪初融，“不会白吃白住的。”

雷无桀欢呼一声，觉得这下更热闹了。吴伯也笑着说：“越姑娘看着就是个勤快人，有你帮忙，我也能轻松点。”

气氛似乎缓和了不少。吴伯收拾好东西退了下去，雷无桀又开始跟萧瑟讲他路上遇到的趣事，越灵安静地听着，偶尔添些炭火。

窗外风雪依旧，室内却暖意融融。

越灵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真的来到了《少年歌行》的世界，还留在了萧瑟的身边。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萧瑟的目光落在了她放在桌上的手背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她穿越前不小心被碎玻璃划到的。他的眼神微微闪动，似乎在想什么。

越灵心里一动。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你的手……”萧瑟忽然开口，目光从她手背上移开，落在她脸上，“以前受过伤？”

“嗯，小时候不小心被划伤的。”越灵不动声色地将手缩了回去，放在袖中，“早就不碍事了。”

萧瑟没再追问，只是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炭火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越灵却知道，他并没有真的相信她的说辞。

这个雪落山庄，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她的到来，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已经激起了涟漪。

而她口袋里那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青霉素软膏，像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提醒着她——她终究是个异类。

夜深了，风雪渐歇。

越灵躺在客房的床上，却毫无睡意。她能听到隔壁房间雷无桀的鼾声，还有更远处，萧瑟房间里隐约传来的咳嗽声。

他的毒，真的没事了吗？

那些追杀他的暗河杀手，会不会再来？

而她，又该如何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越灵握紧了藏在枕下的青霉素软膏，指尖冰凉。

她知道，这个雪落山庄，不会是她的长久之地。而她与萧瑟的纠葛，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