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崩溃事件后的第三天，林舟收到了老王的求助电话，语气比上次还恳切：“小林啊，这次真不是系统崩了……是江医生，江医生他要改系统！”林舟握着手机的手指顿了顿：“改系统？改什么？”“他说‘风神’的分诊逻辑有漏洞，对急重症病人不够‘敏感’，非要我们加个新模块，实时监测生命体征数据，一旦超标直接跳转抢救通道！”老王在电话里唉声叹气，“我们信息科哪懂这个啊，江医生画的流程图比心电图还复杂，我们对着看了半天，脑子都成浆糊了……”林舟心里有点发怵。江翊的严谨他是领教过的，那几乎是带着手术刀般的精准和不容置疑的强势。让他这个逻辑控去对接江翊的完美主义，简直像让两种编程语言强行兼容，不报错才怪。“我下午过去。”林舟揉了揉眉心，还是应了下来。***市一院的会议室里，气氛有点凝重。江翊坐在主位，面前摊着几张打印出来的流程图，红笔标注的地方密密麻麻，像手术台上的标记。林舟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笔记本，屏幕上是“风神”系统的核心代码框架。老王和几个信息科的工程师缩在旁边，大气不敢出。“我的意思是，在这里加一个接口。”江翊拿起一支笔，在流程图上划了条线，“接入急诊监护仪的数据，心率超过180次/分，血氧低于90%，直接触发最高级别的分诊预警，同时推送信息到抢救室和我的手机。”林舟盯着那条线，眉头慢慢皱起来：“江医生，这样会有问题。监护仪的数据存在延迟和误差，比如病人翻身时探头脱落，可能会出现假阳性，一旦误触发预警，会干扰正常的分诊秩序。”“可以加阈值判断。”江翊立刻反驳，笔尖在纸上敲了敲，“连续三次监测异常才触发，降低误差率。”“三次也不够。”林舟调出代码界面，指着其中一段，“系统的分诊逻辑是基于症状描述和基础体征综合评分，突然插入一个单一指标的强触发，会打破原有的权重平衡，可能导致真正需要优先处理的病人被挤到后面。”“生命体征是最直观的危险信号。”江翊的声音冷了几分，“评分可以调整，但抢救时间不能等。你知道一个心梗病人多等一分钟，死亡率会增加多少吗？”“我知道！”林舟的语气也硬了起来，“但系统不是手术刀，不能只看局部数据！代码的逻辑讲究闭环，你这样强行插入一个模块，就像在完整的程序里塞一段野代码，会出bug的！”“医学讲究的是及时止损。”江翊往前倾了倾身，眼神锐利如刀，“在生命面前，一点‘bug’的风险，值得冒。”“这不是‘一点风险’！”林舟也站了起来，笔记本电脑被他推得往后滑了半寸，“一旦出现大规模误报，整个系统会瘫痪，到时候所有病人都得等着，包括你说的那些急重症病人！”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老王想打圆场，刚张开嘴就被江翊一个眼神制止了。江翊看着林舟，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林工程师，你是在拿代码的逻辑，质疑医学的判断？”“我不是质疑医学，我是在说系统！”林舟的脸涨得通红，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风神’的每一行代码都是经过无数次测试的，它的逻辑是为了让更多人得到高效的救治，而不是变成一个只认数据的机器！”“机器比人可靠。”江翊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至少在关键时刻，它不会犹豫，不会疲劳，不会因为经验不足而判断失误。”“但它会出错！”林舟几乎是吼出来的，“就像你做手术也可能遇到突发状况一样，代码也有它的局限性！你不能要求它完美到像你的手术刀一样！”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什么。江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神冷得能结冰：“我的手术刀，不会出错。”林舟被他的气势逼得后退了半步，心里却更不服气了：“是人就会出错，医生也一样！”“所以才需要更可靠的系统来辅助！”江翊猛地站起来，白大褂的下摆扫过桌面，几张纸被带得飘落在地，“我见过太多因为分诊不及时而错过最佳抢救时间的病人，林舟，你没见过，所以你不懂！”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林舟从未听过的疲惫和痛苦，像积压了很久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林舟愣住了，所有的反驳都堵在了喉咙里。是啊，他没见过。他只见过屏幕上滚动的代码和数据，没见过手术台上的生死时速，没见过家属在走廊里崩溃的哭声，没见过江翊在手术室外摘下口罩时，眼底的红血丝。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老王和工程师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过了很久，江翊先移开了视线，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动作有些僵硬。他把纸叠好放在桌上，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却带着点沙哑：“这个模块，必须加。具体怎么实现，你们想办法。”说完，他转身就走，没再看林舟一眼。会议室的门被“砰”地一声带上，震得墙上的挂画都晃了晃。林舟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着，心里又气又乱，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他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说得太重了，可他就是受不了江翊那种“我说了算”的态度，受不了他把系统当成可以随意修改的工具。“小林啊……”老王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要不……我们就按江医生说的试试？”林舟没说话，重新坐回椅子上，盯着屏幕上的代码，眼神却失焦了。***下午五点，林舟还坐在信息科的办公室里，没走。他没按江翊说的硬加模块，也没赌气离开，只是一遍遍地看着“风神”的分诊逻辑，试图找到一个既能满足江翊的需求，又不破坏系统稳定性的方案。江翊的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你没见过，所以你不懂。”他确实不懂，但他想懂。想懂为什么江翊对那几秒钟、几分钟那么执着，想懂他白大褂下藏着的那些疲惫和痛苦。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一行行新的代码慢慢成型。他没有强行插入模块，而是在原有评分体系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个“生命体征动态权重”的子函数——当监护仪数据异常时，自动提升该病人的分诊优先级，但不跳过基础评分，相当于给系统加了个“预警放大镜”，既敏感，又不会盲从。测试，优化，再测试……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屏幕上投下暖色的光斑，林舟却浑然不觉。“还没走？”一个冷不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舟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敲错键。他转过身，江翊站在门口，已经换下了白大褂，穿着件黑色的夹克，手里拿着个背包，看样子是下班了。“江医生。”林舟的语气有点不自然，“还有点事没弄完。”江翊走进来，视线落在他的屏幕上，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这是什么？”“一个……折中方案。”林舟有点紧张地解释，“保留了动态评分，但是当监护仪数据异常时，会自动调整权重，相当于……给急重症病人开了个‘快速通道’，但不是直接插队。”江翊没说话，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看着屏幕。林舟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自己的颈侧，和早上在会议室里的剑拔弩张不同，这次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平静。代码一行行滚动着，林舟的心跳越来越快，像在等待一场严苛的测试。过了大概十分钟，江翊才开口，声音很轻：“这个子函数的容错率是多少？”“99.7%。”林舟立刻回答，“我加了三次校验和异常数据过滤，误报率应该能控制在0.3%以内。”江翊沉默了几秒，又问：“响应速度呢？”“从数据接入到权重调整，延迟不超过0.5秒。”“嗯。”江翊发出一个单音节，没说好不好。林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回头看他：“您觉得……行吗？”江翊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早上的怒意，也没有了平时的冰冷，反而带着点林舟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沉默了几秒，才点了点头：“可以。”林舟瞬间松了口气，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谢谢。”他低声说，不知道是在谢江翊的认可，还是在谢他没再坚持。江翊没接话，转身往门口走：“我先走了。”“江医生！”林舟突然喊住他。江翊停下脚步，回过头。“早上……对不起。”林舟看着他，眼神很认真，“我说你会出错，是我不对。”江翊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忍住了。他摇了摇头：“我也有不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的代码，比我想的更严谨。”这句话像一句迟来的测试通过通知，让林舟的心里瞬间亮堂起来。他笑了笑：“您的要求，也比我想的更合理。”江翊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林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低头看了看屏幕上的代码，突然觉得，刚才那场吵得面红耳赤的架，好像也没那么糟糕。至少，两种截然不同的逻辑，在碰撞之后，找到了一个共存的节点。就像他和江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