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站在医院门口的公交站牌下，第三次看手机时，终于承认自己有点紧张。屏幕上显示晚上六点半，离和江翊约好的吃饭时间还有半小时。他特意提前下了班，回公寓换了件干净的衬衫，甚至还喷了点弟弟送的木质香水——味道很淡，像雨后森林的气息，他觉得应该比一身代码味强点。“嘀——”一辆黑色SUV停在面前，车窗降下，露出江翊的脸。他换了件深灰色的连帽卫衣，帽子没戴，头发打理得很整齐，少了白大褂的冷硬，多了点居家的温和。“上车。”林舟拉开车门坐进去，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皮革的气息扑面而来，很干净，和他身上的味道意外地合拍。“去哪吃？”他系安全带时，没话找话地问。“一家私房菜，离这儿不远。”江翊发动车子，方向盘在他手里转动得很稳，“口味偏清淡，适合你。”林舟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清淡的？”“上次在咖啡馆，你点的美式不加糖，还把奶精推得老远。”江翊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医学事实。林舟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自己都没注意的细节，江翊居然记住了。耳朵有点发烫，他转过头看向窗外，假装研究路边的店铺。车子穿过两条街，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门口。门脸是木质的，挂着块“知味”的匾额，看着像武侠小说里藏着高手的地方。“这家店要提前预定，老板只做熟客的生意。”江翊推开门，风铃叮当作响，“我师兄开的，味道不错。”店里光线很暗，只点着几盏暖黄的吊灯，每张桌子都用屏风隔开，私密性很好。老板是个穿着白衬衫的中年男人，看见江翊就笑了：“小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带朋友来尝尝。”江翊指了指林舟。“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个程序员吧？”老板打量着林舟，眼神里带着好奇，“快坐，我给你们留了靠窗的位置。”林舟有点惊讶：“您认识我？”“江医生前两天就预定了，说要请个‘帮大忙’的程序员吃饭。”老板笑着递过菜单，“随便点，今天我请客。”江翊没推辞，接过菜单递给林舟：“看看想吃什么。”菜单是手写的，字迹娟秀，菜名也雅致——“竹影青蔬”“松间明月”，光看名字根本猜不出是什么菜。林舟翻了半天，实在没头绪，又把菜单推了回去：“你点吧，我都行。”江翊也不客套，很快点了四道菜：“来个荷塘小炒，一个清蒸鲈鱼，再要份菌菇汤……嗯，再加个桂花糯米藕。”老板记下菜名就去后厨了，屏风后的空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林舟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压下心里的局促。和江翊单独吃饭，比在医院讨论系统问题要紧张得多。那些在代码世界里游刃有余的逻辑，到了饭桌上，突然全变成了乱码。“APP在老年患者里反响不错。”江翊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昨天护士长跟我说，有个老爷子特意来感谢，说再也没忘过吃降压药。”“真的？”林舟眼睛亮了一下，刚才的紧张消散了些，“我还担心他们学不会操作。”“你设计的界面很直观，比信息科之前弄的那个强多了。”江翊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真诚的赞许，“尤其是语音提醒，对听力不好的老人很友好。”被夸奖的感觉很好，尤其是被江翊夸奖。林舟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我找小区里的张阿姨测试过，她教了我不少老年人的使用习惯。”“有心了。”菜很快端了上来。荷塘小炒青翠欲滴，鲈鱼蒸得恰到好处，菌菇汤冒着热气，桂花糯米藕上撒着一层金黄的糖霜，看着就让人有食欲。“尝尝这个鱼。”江翊用公筷夹了块鱼肉放在他碗里，“刺少，适合你这种吃饭不专心的。”林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调侃自己刚才一直东张西望。他低头尝了口鱼肉，鲜嫩滑爽，带着淡淡的酒香，确实好吃。“好吃。”他由衷地说。江翊笑了笑，没说话，自己也夹了一块。接下来的十几分钟，两人都在专心吃饭，偶尔说句“这个汤不错”“糯米藕有点甜”，气氛不算尴尬，却也说不上热络。林舟心里有点急，他想找点话题，却发现自己对江翊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除了知道他是心外科医生，工作很忙，喝咖啡不加糖，其他的一概不知。他偷偷观察江翊吃饭的样子，和他做其他事一样，认真，专注，咀嚼的速度不快不慢，每口食物都嚼得很细，像在执行某个精确的流程。“你……除了工作，平时喜欢做什么？”林舟终于憋出一句。江翊抬眼看他：“看书，跑步。”“看什么书？”“专业书，偶尔看些历史。”“跑步呢？晨跑还是夜跑？”“晨跑，五点半起来，跑五公里。”林舟的嘴角抽了抽。五点半？他那个时间通常还在梦里改bug。“你呢？”江翊反问。“我？”林舟想了想，“除了写代码，好像也没什么爱好……偶尔打打游戏，看看科幻片。”“什么游戏？”“就是那种解谜类的，需要逻辑推理的。”江翊点点头：“和写代码差不多？”“有点像。”林舟笑了，“都是在找规律，解谜题。”话题似乎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林舟心里松了口气，刚想再说点什么，江翊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接起电话：“喂？……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挂了电话，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医院有紧急手术，我得回去。”林舟愣了一下，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失落，却还是立刻说：“那快去吧，别耽误了。”“不好意思，饭还没吃完。”江翊的语气里带着点歉意，“单我已经买过了，你慢慢吃。”“没事没事，工作要紧。”江翊没再多说，转身快步走了出去。风铃再次响起，店里只剩下林舟一个人，面前的饭菜还冒着热气，却突然没了胃口。他看着江翊没吃完的半碗饭，还有那块几乎没动过的糯米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空了一块。原来这就是医生的生活，随时随地可能被工作召唤，连一顿安稳饭都吃不完。林舟慢慢吃着剩下的菜，没刚才那么觉得好吃了。他想起江翊刚才接电话时紧绷的侧脸，想起他总是带着倦意的眼底，突然有点心疼。这个看起来像冰山一样坚硬的人，其实也在默默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吧。吃完晚饭，林舟走出小店，夜色已经浓了。他没打车，沿着路边慢慢走，晚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意。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江翊发来的消息：“抱歉，下次再请你。”林舟看着那行字，心里的失落慢慢被一种莫名的期待取代。他回复：“好，你注意休息。”按下发送键的瞬间，他突然觉得，刚才饭桌上的沉默，好像也没那么难熬。至少，他们有了“下次”。而那个“下次”，像一行未完成的代码，藏着无限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