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第一场暴雨来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砸在写字楼的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无数只手在急促地叩门。林舟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代码，眼皮却越来越沉——为了赶一个项目节点，他已经连轴转了三十六个小时。“舟哥，要不你先眯会儿？剩下的我来盯着。”小张递过来一杯热咖啡，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有点担心。“没事，把最后这段逻辑跑完就好。”林舟揉了揉太阳穴，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这个算法优化完，‘风神’的响应速度能再提升30%。”窗外的雷声轰隆作响，办公室的灯突然闪了两下，屏幕跟着黑了一瞬。林舟心里咯噔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服务器的警报声就尖锐地响起。“操！断电了！备用电源没启动？”小张惊叫起来。林舟冲到服务器机房，推开门就闻到一股焦糊味。主机的指示灯灭了一片，备用电源的屏幕黑沉沉的，显然是彻底罢工了。“完了，”林舟的心脏沉到了谷底，“数据库没来得及备份！”他拿出手机想联系物业，却发现信号也没了。窗外的暴雨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整栋写字楼罩在里面，连应急灯都没能亮起。黑暗中，林舟的头突然一阵剧痛，眼前阵阵发黑。他扶着服务器机柜站稳，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呼吸都变得困难。“舟哥，你没事吧？”小张拿着手电筒跑过来，光束照在他惨白的脸上，吓了一跳，“你的脸色好差！”“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林舟摆摆手，想站直身体，头却晕得更厉害了，耳边的雷声和警报声搅在一起，像无数根针在扎。他知道自己撑不住了，手指颤抖着摸出手机——信号居然恢复了一格。几乎是本能地，他点开了那个熟悉的联系人，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里是嘈杂的雨声和仪器的滴答声。“林舟？”江翊的声音带着点喘息，像是刚跑完步。“江翊……”林舟的声音发虚，每说一个字都觉得费力，“我……我好像有点不舒服……”“在哪？”江翊的声音瞬间绷紧了。“公司……科技园B座……”林舟报出地址，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可能……低血糖……”“别动，我马上过去。”江翊的声音斩钉截铁，“保持电话畅通。”挂了电话，林舟靠在机柜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小张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他却莫名地松了口气——好像只要江翊说“马上过去”，再糟糕的情况都能被稳住。***暴雨还在倾盆而下，救护车的鸣笛声在雨幕中穿梭，却怎么也开不进积水严重的科技园。江翊看着窗外没过车轮的积水，眉头紧锁。他刚结束一台手术，白大褂都没来得及换，就接到了林舟的电话。那小子虚弱的声音像根线，紧紧攥着他的心脏。“师傅，停在这里吧，我自己过去。”江翊推开车门，一把扯掉脖子上的听诊器塞进口袋，抓起伞就冲进了雨里。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白大褂，贴在身上，带着消毒水的气息和雨水的寒意。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水中跋涉，皮鞋里灌满了水，每走一步都很费力。远处写字楼的轮廓在雨幕中模糊不清，他却像是有导航一样，凭着林舟说的地址，朝着那个方向快步走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急。林舟说只是低血糖，不是什么危及生命的急症，他完全可以让救护车慢慢等，或者让物业帮忙。可听到那小子发虚的声音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到他身边。这个总是冒冒失失、写代码时眼里会发光、喝咖啡会呛到、还会笨手笨脚把咖啡泼到他身上的程序员，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他心里占据了一个奇怪的位置。***林舟在黑暗中不知道等了多久，意识像风中的烛火，时明时暗。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输液室，江翊的指尖按在他的额头上，烫得惊人；又好像看到了咖啡馆里那杯泼翻的咖啡，在浅灰色的衬衫上晕开深色的花。“林舟？”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混沌，带着雨水的湿气，落在他耳边。林舟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被雨水浸透的身影。白大褂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滴，却掩不住那双锐利而焦急的眼睛。“江翊……”他想笑，嘴角却扯不动。“别说话。”江翊半跪在他面前，冰凉的手指贴上他的额头，又探了探他的颈动脉，“心率有点快，体温也偏高。除了头晕，还有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很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林舟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声，还有白大褂上淡淡的、被雨水冲淡的消毒水味。“头疼……喘不上气……”林舟的声音像蚊子哼。“低血糖不会这么严重。”江翊皱起眉，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向他的眼睛，“瞳孔有点散大，可能是过度疲劳加上缺氧。能站起来吗？我带你去医院。”林舟点点头，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江翊叹了口气，干脆弯腰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哎……”林舟吓了一跳，想挣扎，却被他抱得更紧了。“别动，省点力气。”江翊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雨水的凉意，“你现在很虚弱。”林舟乖乖不动了。他被江翊抱在怀里，脸颊贴着湿透的白大褂，能感觉到里面温热的体温，还有隔着布料传来的、有力的心跳。雨水打在江翊的背上，顺着衣料滑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冰凉刺骨，可他心里却暖得厉害。这个总是冷冰冰的医生，抱着他的样子，居然意外地可靠。江翊抱着他走出机房，小张赶紧跟上来想帮忙，被他摆手制止了：“你留在这里处理服务器，我带他去医院。”他抱着林舟在积水中行走，脚步沉稳，丝毫没有因为怀里多了个人而摇晃。林舟把头埋在他的颈窝，能闻到他身上雨水和汗水混合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松木香气——和他自己用的那款香水很像。“江翊，”林舟忍不住开口，声音闷闷的，“你的白大褂……湿了。”“嗯。”江翊的声音有点喘，却依旧平稳，“你的体温，把它焐热了点。”林舟的脸瞬间红了，像被火烫了一样。他把头埋得更深，不敢再说话，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飞快，比刚才的头痛还要让他慌乱。***救护车终于等在了科技园门口。江翊把林舟放进后座，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护士递过来毛巾，他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水，就开始翻看随车的急救箱，拿出血压计给林舟量血压。“105/65，有点偏低。”他眉头紧锁，又拿出葡萄糖口服液，拧开递给林舟，“喝了。”林舟乖乖喝下去，甜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好像真的舒服了点。他看着江翊湿漉漉的白大褂，还有他认真检查自己状况的侧脸，突然觉得这场狼狈的暴雨，好像也没那么糟糕。至少，让他看到了这个冰山医生不为人知的一面——会在暴雨中冒失地跑来救他，会笨拙地抱着他蹚过积水，会在湿透的白大褂下，藏着那么温暖的体温。救护车在雨幕中疾驰，鸣笛声划破夜空。林舟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模糊的街景，又转过头看向江翊。江翊正好也在看他，眼神深邃，像藏着一片海。四目相对的瞬间，谁都没有移开视线。雨还在下，车还在开，可有些东西，已经在这场暴雨里，悄然改变了。就像湿透的白大褂，被体温焐热；就像紧闭的心扉，被一场意外的依赖，撬开了一条缝隙。林舟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也许，程序员和医生的世界，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遥远。至少在这一刻，他们共享着同一片被雨水浸泡的空气，还有彼此传递的、无声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