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愕和戒备,像一头受惊的小兽。汗水混着泥土粘在他额前细碎的黑发上,那双眼睛——肖战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了这双眼睛——如同两丸被雨水洗过的黑曜石,深邃、明亮,此刻因为疼痛和意外而微微睁大,清晰地映出肖战自己焦急的脸庞。那眼底深处,除了痛楚,还有一种近乎倔强的、不肯轻易示弱的硬气。
“你……”少年想抽回手臂,声音有些沙哑。
“别动!”肖战按住他试图挣扎的胳膊,动作果断却并不粗鲁。他快速扫了一眼伤口,深可见肉,皮肉翻卷,血还在汩汩地往外冒,必须立刻止血包扎。他二话不说,直接解开了自己军装外衣的扣子,利落地脱下,露出里面同样洗得发白的海魂衫。然后他抓住军装内衬相对干净柔软的里子,“嗤啦”一声,用力撕下长长的一条布来!
少年被他这一连串迅速的动作惊住了,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穿着“干部服”的陌生人。
肖战没理会他的目光,动作麻利地用布条在伤口上方用力扎紧,进行压迫止血。他手指修长有力,按压的位置精准,布条打结的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受过训练。
“按住这里,用力压住!”肖战将少年的右手按在布条打结处,语气不容置疑。然后他迅速检查了一下伤口,“口子有点深,得清洗干净,不然会化脓。你家里有烧酒或者盐吗?干净的布也行!”
少年似乎还没完全从疼痛和震惊中缓过神来,只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声音很低:“没…没有烧酒。盐…有。”
他看着肖战身上那件被撕破的、沾了泥点和血迹的军装,眼神复杂。
“走,去你家!或者找个近点有干净水的地方!”肖战当机立断,一把搀扶起少年没受伤的胳膊,另一只手捡起地上那把惹祸的镰刀,“指路!”
少年被他半搀半扶着,脚下还有些虚浮。他迟疑了一下,目光扫过肖战那不容置疑的、写满关切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被简单包扎后流血明显减缓的手臂,最终抿紧了唇,朝着村子西头一个更偏僻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他没说话,但身体顺从地跟着肖战的力道往前走。
肖战搀扶着少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雨后泥泞的田埂和小路上。
少年身体很轻,骨架纤细,但肖战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紧实,那是长期劳作留下的印记。少年微微低着头,汗水浸湿的黑发贴在额角,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住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的情绪,只留下紧抿的唇角,透着一股子无声的倔强。
偶尔有村民扛着农具迎面走来,投来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少年会把头埋得更低,脚步也加快几分,似乎很不习惯成为关注的焦点,更不习惯这样被人搀扶。
肖战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细微的抗拒,但伤口的疼痛显然让他无法真正挣脱。
“我叫肖战,刚来的知青。”肖战主动打破沉默,试图缓解少年的紧张,“北京来的。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自然的温和,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少年沉默地走了几步,就在肖战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一个低低的、带着点沙哑质感的声音才飘进耳朵里,像羽毛轻轻拂过耳廓。“王一博。”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
“王一博……”肖战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有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这名字就该配这样一双沉默又倔强的眼睛。“好名字。几岁了?”
“满了十五。”这次回答快了些,但依旧简短,头还是低着,盯着自己糊满泥巴的草鞋尖。
十五岁?肖战心里微微一震。看他割麦时那沉稳老练的架势,原以为起码十六七了。十五岁,还是个半大孩子,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显得更加刺眼。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让王一博走得更稳当些。
王一博的家在村子最西头,比知青点更加破败。一个小小的、用黄土夯成的院子,院墙低矮,有几处豁口。
推开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板院门,里面是三间同样低矮的土坯房,窗户很小,糊着厚厚的旧报纸。院子一角堆着柴禾,另一角有个简陋的鸡舍,几只瘦骨嶙峋的鸡在刨食。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重的、混合着家禽和潮湿泥土的气息。
“娘!”王一博朝着屋里喊了一声,声音不大。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灰布褂子、腰上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应声掀开草帘子走了出来。她面容憔悴,眼角的皱纹很深,头发枯黄,随意地在脑后挽了个髻。
看到王一博手臂上缠着的、渗出血迹的布条和旁边陌生的肖战,她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手里的锅铲“哐当”掉在地上。
“博儿!咋弄的?!这…这是……”王母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扑过来就要看儿子的伤。
“娘,没事,割麦不小心划了下。”王一博想躲,却被母亲一把抓住胳膊。
看到那深长的伤口,王母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天杀的!咋这么不小心!这口子…这口子…”她慌得六神无主。
“婶子,别急。”肖战连忙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伤口看着深,好在没伤到筋骨。我刚给他简单扎紧了,血暂时止住了。麻烦您快拿点盐和干净的温水来,还有干净的布,得赶紧把伤口清洗干净包上,不然会坏事的!”
王母这才注意到肖战,看着他身上那件被撕破、沾着泥点和血迹的军装,还有他那张虽然年轻却显得异常沉稳可靠的脸,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哎!哎!好好!同志,谢谢你!谢谢你啊!”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慌慌张张地跑进屋里,很快端出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面是温水和一小撮宝贵的粗盐,又翻箱倒柜找出一块虽然旧但洗得发白的粗布。
肖战顾不上许多,让王一博在院里的一个小木墩上坐下。他蹲下身,小心翼翼解开自己临时包扎的布条。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皮肉外翻,边缘沾着泥土和细小的麦芒,还在慢慢渗血。
王一博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绷紧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只是把头偏向一边,紧紧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忍一下,会有点疼。”肖战的声音放得更柔,像在安抚一个年幼的弟弟。
他用干净的布蘸着温盐水,动作极其轻柔,一点一点地清洗伤口周围的污垢。
盐水刺激伤口,王一博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左手死死攥成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但他依旧死死咬着下唇,硬是没让第二声痛呼溢出来。
肖战看在眼里,心头莫名地揪了一下。这少年,太能忍了。他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仔细,清洗得格外耐心,生怕再增加他一丝痛苦。
清理干净后,他仔细检查了伤口深处,确认没有异物残留,才用那块干净的粗布重新包扎好,手法利落又牢固。
“好了。”肖战松了口气,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薄汗。他站起身,看着王一博依旧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唇线,“这几天这只手千万别用力,也别沾水。伤口每天最好用温盐水清洗换一次药。要是发红发热肿得厉害,一定得想办法找大夫看,不能耽搁。”
王一博这才缓缓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不知是疼出的冷汗还是别的什么。
他低头看着手臂上包扎整齐的布条,又抬眼看向肖战,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之前的戒备和疏离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光。有感激,有疼痛过后的脆弱,还有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坚硬的壳。他没说话,只是很轻、很轻地点了下头。
很久以前写的一点东西,大家将就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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