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母在一旁看着,早已是泪流满面,不住地用围裙擦着眼睛:“同志啊…真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要不是你…博儿这手…”她语无伦次,看着肖战那身被弄脏弄破的“好衣裳”,更是愧疚不安,“你看你这衣裳…都破了…这…这…”
“婶子,一件衣服而已,不值什么。人没事就好。”肖战摆摆手,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笑容干净明朗,驱散了院子里方才的紧张气氛。
他环顾了一下这个家徒四壁的小院,目光落在王一博身上,“一博,你才十五,怎么没上学?”
这个问题像是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空气里刚刚缓和的气氛。
王一博刚刚因为感激而稍微明亮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像蒙上了一层灰。他低下头,盯着自己沾满泥巴的草鞋,沉默着,仿佛要将地面看出一个洞来。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难言的委屈和倔强。
王母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带着一种认命的麻木:“上学?唉…同志,你是城里来的,不知道俺们乡下的难处。读书?读书有啥用?认得几个字,会写自己名字,出门能分得清男女厕所,够用了!多念几年书,能多打几斤粮食?能多挣几个工分?家里穷,他爹身子骨又不好,下面还有两个小的张嘴要吃饭…早点下地干活,挣工分,才是正经!”她的语气里有无奈,有辛酸,也有一丝根深蒂固的、对知识改变命运这种说法的漠然甚至轻视。
肖战愣住了。他来自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在部队大院里,在父亲的规划里,学习、深造、掌握知识和技能是理所当然的上升阶梯,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他从未想过,在同一个国家的土地上,仅仅因为出身的不同,一个聪慧的少年,竟然会因为“读书无用”和“挣工分”这样赤裸而残酷的现实,被硬生生掐断了求学的路。他看着王一博低垂的头颅,看着他那双因为长期劳作而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看着他那双此刻盛满了黯淡和无声倔强的黑眼睛。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惋惜和不平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他想说点什么,想告诉他知识的力量,想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可看着王母那写满生活重压的愁苦面容,看着这破败的院落,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读书…还是有用的。”最终,肖战只是干涩地、声音不高地说出了这么一句,像是在对王一博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他的目光落在王一博手臂上那包扎整齐的布条上,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
“对了,”肖战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认真,“刚才给你包扎的时候,我看你伤口边缘组织的情况,还有出血的颜色和量,大致判断没伤到肌腱和主要血管,这很重要。要是伤到了,处理不当,这只手以后可能就使不上大力气了。这些都是《赤脚医生手册》里比较基础的外伤判断知识,不难学。”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王一博重新抬起的、带着一丝茫然和隐隐亮光的眼睛,“你想知道怎么看吗?”
王一博猛地抬起头,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像沉寂的夜空陡然划过一道璀璨的流星,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近乎贪婪的求知渴望!他忘记了手臂的疼痛,忘记了刚才的沮丧,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不再是那个沉默隐忍的割麦少年,而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突然被投入了知识的海洋边缘,本能地想要拼命汲取!
“我…我能学?”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沙哑的声线里压抑着巨大的希冀。那眼神灼灼,紧紧锁住肖战,仿佛他是这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源。
“当然能!”肖战笑了,笑容里带着一种肯定的、鼓励的光芒,驱散了王一博眼中最后一丝阴霾。“这没什么复杂的。等你好些了,晚上有空,我可以教你。油灯下就能讲。”
“油灯下就能讲……”王一博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眼睛里的光越来越亮,像两簇被点燃的小火苗。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此刻,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暖流和希望却汹涌地冲刷着他的胸膛,几乎要将那点疼痛彻底淹没。
他忘记了回答,只是怔怔地望着肖战,望着这个从天而降、撕破自己的好衣裳为他包扎、还说要教他“书里东西”的陌生人。
阳光透过老槐树稀疏的枝叶,在肖战清俊的侧脸上跳跃,那双含笑的眼睛里,映着麦田的青翠和天空的湛蓝,像蕴藏着王一博从未见过、也想象不出的广阔天地。
王母在一旁看着儿子瞬间焕发的神采,再看看肖战温和真诚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默默地抹了把眼角,没再说什么反对的话。
暮色四合,炊烟在低矮的土坯房顶袅袅升起。肖战婉拒了王母留下吃晚饭的邀请,只说自己得赶回知青点。
他走出那个破败的小院,回头望了一眼。王一博还站在院门口,瘦高的身影被暮色勾勒出一道倔强的剪影。他手臂上缠着肖战亲手包扎的布条,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颗坠入凡尘的星辰,穿透渐浓的暮色,执着地追随着肖战离去的方向。
肖战的心,像是被那目光轻轻烫了一下。一天的疲惫、水土不服的难受、环境的落差带来的沮丧,在这一刻似乎都被那双燃烧着求知火焰的、属于十五岁少年的黑眼睛奇异地抚平了。
他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知青点的泥泞小路上,麦田在晚风中发出沙沙的低语。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麦浪里那个沉默挥镰的剪影,是伤口清洗时少年紧咬的牙关和颤抖的睫毛,更是最后那一眼中,骤然被点亮的、如同黑曜石般璀璨夺目的光。
他抬头望向北方天空,那里,北斗七星已经悄然显现。父亲严厉的面容在心底一闪而过,带着沉重的压力。但此刻,一种全新的、带着泥土气息的、鲜活的东西,正悄然在他心底扎下了根。
也许,这漫长而未知的插队岁月,并非全然是灰色的。至少,他在这里,遇见了一双值得被点亮、也渴望被点亮的眼睛。肖战紧了紧肩上那个印着“北京”的帆布旅行袋,脚步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一些。
身后,南张村的灯火在暮霭中次第亮起,像散落在巨大黑色绒布上的星子。其中一点微弱的光,来自村西头那个低矮的小院,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棂,隐隐映出少年执着守望的身影,和他臂上那道被细心包扎的伤口,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初夏傍晚,麦田里一场猝不及防的惊鸿相遇。
夜风带着麦苗的清香和洛水河的水汽拂过脸颊,肖战深深吸了一口这混合着泥土、青草和淡淡炊烟气息的空气。
他想起王一博最后那个眼神——那双被希望瞬间点燃的黑眼睛,纯粹、炽热,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信任,像荒原上骤然燃起的野火,灼灼地烙印在他心上。这感觉陌生而奇异。
在部队大院,他习惯了条条框框,习惯了父亲的严厉和未来的既定轨道。知识对他而言,是书桌上的课本,是父亲书房里那些大部头,是通往更高阶层的阶梯,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功利。
可在这里,在这个十五岁的乡下少年眼中,知识竟然能迸发出如此原始而强大的生命力,仿佛干涸土地对甘霖的渴望,纯粹得不掺杂一丝杂质。仅仅是因为他随口提及了《赤脚医生手册》里的一点皮毛,那双眼睛里的光,就足以驱散这破败院落里所有的阴霾。
“油灯下就能讲……”肖战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这简单的承诺,似乎比他带来的任何东西都更有分量。
也许,这趟被父亲视为“改造”的旅程,对他自己而言,会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看见”?看见生活的另一种粗粝底色,也看见在粗粝之下,顽强生长、渴求光亮的灵魂?
优秀的战战把我们一宝迷住啦!是他崇拜的肖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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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