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是繁重而枯燥的。沉重的粪箕压在肩上,每一步都陷在松软的泥土里。汗水浸透了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又被烈日烤干,留下一圈圈白色的盐渍。
腰背酸痛,手臂发麻。但肖战不再像最初那样感到纯粹的煎熬。每当掌握一个新的农活技巧,看到王一博眼中闪过的赞许和笑意,或者在自己疲惫不堪时,王一博默不作声地接过他肩上的重担,只留下一个“你歇会儿”的简短眼神…这些微小的瞬间,都像清凉的泉水,浇灌着他疲惫的身体,也悄然滋养着某种悄然生长的情愫。
休息时,两人坐在田埂的树荫下。王一博会从怀里掏出用荷叶包着的、沁凉的井水湃过的黄瓜,或者几颗熟透的、酸甜可口的野桑葚,不由分说地塞给肖战。“肖老师,解解暑。”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
肖战接过,那带着井水凉意和少年体温的简单食物,仿佛蕴含着巨大的能量,瞬间驱散了周身的燥热。
他会就着休息的片刻,继续给王一博讲解一个物理概念,或者讨论一道数学题的多种解法。
王一博则安静地听着,眼神时而专注时而放空,仿佛在将那些抽象的知识与眼前广阔的田野、头顶的烈日、手中的农具一一对应起来。
他偶尔会提出一个让肖战都需思索片刻的问题,那份源于生活经验的独特视角,常常带来意想不到的启发。
有一次,肖战讲起牛顿运动定律,提到“力是改变物体运动状态的原因”。
王一博望着远处被风吹得起伏不定的麦浪,若有所思地问:“肖老师,那风,是不是也是一种力?它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吹动麦子,吹动云彩,还能…吹动帆船?”他的想象力顺着知识的藤蔓,延伸到了从未见过的江河湖海。
肖战看着他被风吹拂的额发下那双充满探索欲的眼睛,心中一片柔软:“没错!风就是空气的流动,是一种力。它能做功,驱动帆船,也能带来雨水,或者造成破坏。万物运动,很多都离不开力的作用。”
他随手捡起地上一颗小石子,抛向空中,“看,我给了它一个力,它就改变了静止的状态,向上运动。等这个力用完了,重力又把它拉回来。”石子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回泥土里。
王一博的目光追随着那颗石子,从腾空到坠落,眼神亮得惊人,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习以为常的世界背后隐藏的法则。他捡起那颗石子,在掌心掂了掂,感受着那微不足道的重量所蕴含的、与整个地球相连的引力。
一种宏大而精妙的宇宙图景,通过肖战的话语和一颗小小的石子,在他心中轰然洞开。这震撼远超过任何农活的艰辛,让他对知识的力量产生了近乎膜拜的敬畏,也让他看向肖战的目光里,那份敬佩更深,更沉。
随着王一博数理基础的快速恢复和拓展,肖战的辅导内容也逐渐加深。当他开始讲解几何中的相似三角形和勾股定理时,王一博遇到了真正的挑战。
那些抽象的线条和空间关系,脱离了熟悉的农田语境,让他第一次感到了吃力。他紧盯着肖战画在草稿纸上的复杂图形,眉头拧成了疙瘩,铅笔在纸上反复演算,却总是卡在某个环节,急得额角冒汗。
“肖老师…这里…为什么这两个角一定相等?这条辅助线…为什么非要加在这里?”他的声音带着困惑的焦灼。
肖战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他放下笔,环顾简陋的小院,目光落在院墙根下倚着的一把长梯子上。那梯子是王家用来修补房顶或摘取高处东西用的,由两根长木做梯梁,中间横着钉入一根根短木做梯蹬。
“一博,去把梯子搬过来,斜着靠在这面墙上。”肖战指着相对平整的土坯院墙。
王一博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沉重的木梯斜靠在墙上,形成一个标准的直角三角形。
肖战拿来一根细绳和一块小石头,做成一个简易的铅垂线。“看,”他将铅垂线悬在梯子顶端,垂线自然与地面垂直,“梯子、墙面、地面,构成了一个直角三角形。梯子是斜边,墙面和地面是直角边。”他用手指比划着,“现在,无论梯子靠得陡一点还是缓一点,这个三角形的形状虽然变了,但梯子、墙面、地面之间的比例关系,是不是遵循着特定的规则?就像刚才那道题里,虽然图形变了,但那些角的关系、边长的比例,内在的道理是一样的,都是相似三角形在起作用。”
他一边说,一边用脚步丈量着梯子靠墙后形成的不同直角三角形的边长,引导王一博去计算、去发现其中不变的比例关系。
王一博的眼睛随着肖战的演示和讲解,一点点亮了起来!那堵在思维里的厚重墙壁,仿佛被这具象的梯子“咣当”一声撞开了!抽象的几何图形瞬间与眼前这实实在在的梯子、墙壁、地面重合起来,那些原本死板的线条和角度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变得鲜活而可理解。他兴奋地围着梯子转,用手比划着角度,用脚步测量着边长,口中念念有词地计算着比例,之前卡壳的题目思路瞬间畅通无阻!
“我懂了!肖老师!原来是这样!梯子就是斜边!”他激动地看向肖战,眼中充满了拨云见日的狂喜和对肖战这种神奇教学方法由衷的钦佩。那份因为挫折而升起的沮丧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攻克难关的巨大成就感。他看向肖战的眼神,除了依赖和敬佩,更添了一种近乎崇拜的光芒。
肖战看着少年脸上那纯粹而明亮的喜悦,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颊和亮得惊人的眼睛,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和难以言喻的悸动充盈了整个胸腔。这感觉如此美好,如此鲜活,仿佛他倾注的知识,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开出了最绚丽的花。
夜渐深,煤油灯的油快要耗尽,火焰变得微弱而摇曳,将两人伏案的身影拉得更加细长,在土墙上晃动。桌上摊满了写满演算的草稿纸,铅笔秃了又削。
王一博终于解出了那道困扰他许久的几何证明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脸上是耗尽心力后的疲惫,却掩不住眼底那巨大的满足和兴奋的光芒。他侧过头,看向旁边同样带着倦意却目光温和的肖战。
昏黄的灯光柔和地勾勒着肖战的侧脸轮廓,挺直的鼻梁,专注时微抿的唇线,还有那眼底深处不易察觉的温柔。
王一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比解出难题的喜悦更深沉,更让他心慌意乱。
他慌忙移开视线,盯着桌上摇曳的灯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铅笔上深深的咬痕。“肖老师…”他低低地开口,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谢谢你…教我这么多。”
肖战看着他微红的耳尖和躲闪的眼神,心头微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弥漫开来。他伸出手,这一次,不是拍肩膀,而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兄长般的亲昵,揉了揉王一博汗湿的、有些刺手的短发。
“傻小子,跟我还客气。”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累了吧?早点睡。明天…还要教我给玉米授粉呢。”指尖传来少年发丝的粗硬触感和温热的体温,像一道微弱的电流。
王一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一股巨大的暖流从头顶被触碰的地方瞬间涌遍全身,冲散了所有的疲惫。
他抬起头,撞进肖战含笑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跳跃的微弱灯火,也清晰地映着自己有些呆怔的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安心、依赖和某种隐秘悸动的暖意,将他紧紧包裹。
“嗯!”他用力点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昏黄的灯火在他眼中跳跃,像永不熄灭的星子。
油灯的光芒越来越微弱,最终“噗”地一声轻响,彻底熄灭。小小的院落陷入一片温柔的黑暗,只有星光和远处洛水河的水声悄然流淌。
黑暗中,两人都没有立刻起身。一种无声的、温暖而坚实的默契,在寂静中悄然生长,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连接着油灯下这两个伏案的身影,将数学公式与泥土气息、物理定律与农具技巧、少年纯粹的心事与青年无声的守护,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成为这个闷热夏夜里,最清凉也最滚烫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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