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遍遍在心里描摹着肖战的样子,回忆着油灯下他温和讲解的声音,回忆着他说“有我呢”时那斩钉截铁的眼神。这成了他跋涉在无边黑暗中的唯一灯塔,成了支撑他这副残破身躯继续前行的唯一动力。找到他!找到肖战!这个执念,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火种,在无数个寒冷、饥饿、恐惧的夜晚,熊熊燃烧,驱散黑暗,给予他继续爬行的力量。它支撑着他翻过一道道冰冷的铁轨,穿过一片片陌生的荒野,在绝望的泥泞中一次次挣扎着爬起。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不知道还要走多远,只知道方向是北方,是北京!当“北京”两个巨大的、斑驳的繁体字终于出现在一个巨大而嘈杂的火车站站台指示牌上时,王一博正蜷缩在一列运送蔬菜的棚车角落,抱着一颗冻得硬邦邦的白菜取暖。他以为自己会激动得跳起来,会痛哭流涕。然而,没有。巨大的疲惫和一路积累的创伤,早已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和情绪。他只觉得浑身冰冷,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胃里空空如也,饿得眼前阵阵发黑。他像一具被抽走了提线的木偶,麻木地、踉跄地随着汹涌的人流挤出车站。扑面而来的,是帝都庞大无匹的喧嚣和冰冷。宽阔得令人目眩的马路,川流不息、发出刺耳喇叭声的汽车和电车——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怪物,高耸入云、密密麻麻如同巨大蜂巢般的水泥楼房,比肖战描述的还要高、还要多,还有那穿着体面、行色匆匆、眼神冷漠的人群……这一切,都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将他这个浑身散发着恶臭、形如乞丐的乡下少年淹没。巨大的茫然和无措攫住了他。北京这么大,肖战在哪里?那个“军区大院”,又在哪里?他像一滴误入汪洋的油污,在汹涌的人潮中格格不入,无所适从。他鼓起勇气,用带着浓重河南口音的、嘶哑干涩的声音,向路边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看起来面善的大爷询问:“大爷…您…您知道…军区大院…在哪吗?”那大爷正推着自行车,闻言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脏得看不出人样的小乞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警惕,像在看一堆肮脏的垃圾。“去去去!哪来的小叫花子!军区大院也是你能打听的?一边儿去!别挡道!” 大爷不耐烦地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推着自行车匆匆走了。王一博僵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巨大的羞耻感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心上。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泥污、露出脚趾的破草鞋,看着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颜色的、散发着异味的破褂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这座城市里的位置——一个连问路都会被鄙夷驱赶的、肮脏的乞丐。然而,怀里的包袱贴着胸口,那里面书本坚硬的棱角硌着他嶙峋的肋骨,也硌着他那颗不肯屈服的心。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屈辱和酸楚,再次抬起头,眼神里只剩下更加冰冷的、如同孤狼般的执拗。他不再轻易询问。他开始像一只真正的野狗一样,在城市巨大的迷宫里凭着本能和执念摸索。他观察着那些穿着军装、骑着自行车或步行的人,远远地、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希望能找到通往那个神秘大院的蛛丝马迹。他游荡在街道上,目光扫过每一个路牌,每一个看起来气派森严的大门,试图从中辨认出“军区”的字样。饿了,就翻找路边的垃圾箱,和真正的野狗争抢一点残羹冷炙。渴了,就趴在公园里结了薄冰的池塘边,砸开冰面,喝那浑浊冰冷的脏水。夜晚,寒气刺骨,他像老鼠一样寻找着能栖身的地方——火车站冰冷的水泥长椅下,桥洞下背风的角落,甚至是堆满杂物的建筑工地废弃工棚。他蜷缩在能找到的任何破麻袋、旧报纸下,冻得牙齿咯咯作响,身体缩成一团,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仿佛那是唯一的热源。脚上的血泡早已溃烂、流脓,和破烂的草鞋黏在一起,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钻心的疼。但他不敢停,也不能停。寒冷、饥饿、疼痛、路人鄙夷的目光,都成了鞭子,抽打着他麻木的神经,逼迫着他向前挪动。不知走了多少天,也不知问了多少个被鄙夷驱赶的“路”,他终于在一个飘着细雪的黄昏,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站在了一条宽阔、安静得异乎寻常的林荫大道尽头。大道两旁是高大的、光秃秃的梧桐树,枝桠在暮色中伸展,像沉默的哨兵。路的深处,是一道高大、厚重、刷着深绿色油漆、顶端拉着森严铁丝网的大门。大门紧闭着,旁边有荷枪实弹、穿着笔挺军装、站得如同标枪般笔直的哨兵。大门上方,悬挂着一枚巨大的、红底金星的八一军徽,在暮色中散发着冰冷而威严的光芒。大门一侧,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竖牌,上面清晰地写着几个遒劲有力的方块字:XX军区家属大院。找到了!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瞬间贯穿了王一博早已麻木的四肢百骸!他几乎要瘫软在地,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混着脸上的污垢,冲刷出两道狼狈的痕迹。他做到了!他活着走到了这里!他找到了!他像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像在茫茫大海中终于看到了陆地!他忘记了脚上的剧痛,忘记了身体的虚弱和寒冷,忘记了所有一路上的屈辱和苦难,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地朝着那扇象征着希望和肖战存在的大门冲去!“站住!干什么的?!”一声冰冷、威严、带着金属质感的厉喝如同炸雷般响起!门口站岗的哨兵早已注意到这个形迹可疑、衣衫褴褛、如同乞丐般冲向大门的少年。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抬起,带着死亡的冰冷气息,精准地指向了王一博的胸口!那声厉喝和冰冷的枪口,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王一博所有的狂喜和激动!他猛地刹住脚步,巨大的惯性让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惊恐地抬起头,看着那黑洞洞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枪口,看着哨兵那张年轻却冷硬如铁、写满警惕和审视的脸庞,看着那扇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天堑的、紧闭的深绿色大门……希望,近在咫尺。然而,一道冰冷森严、代表着绝对权力和阶级鸿沟的铁闸,正无情地横亘在他面前,将他死死地挡在了门外。王一博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刺骨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无情地抽打在他单薄破烂的身上。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双布满血丝、深陷在污黑眼眶里的黑眼睛,死死地、绝望地、带着最后一丝不肯熄灭的执拗微光,穿透冰冷的空气,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深处。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门板,看到那个他跋涉千里、历经生死也要寻找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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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