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军区大院的那一刻,狂喜的余温尚未在冻僵的四肢里散去,就被那黑洞洞的枪口和哨兵冰锥般的目光彻底冻结、粉碎。王一博像一截被遗弃的朽木,僵立在离那扇森严大门十几步远的寒风中,眼睁睁看着象征着希望的深绿门扉在眼前紧紧闭合,连一丝缝隙都不曾为他开启。哨兵的眼神,像看一块沾在军靴上的污泥,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驱赶的意味。最后一丝力气被抽空,支撑他跋涉千里的孤勇瞬间溃散。他拖着那双早已麻木、血泡溃烂流脓的脚,一步一挪,如同踩在烧红的烙铁上,茫然地退回到林荫大道对面的人行道上。身体的剧痛和极度的疲惫终于压倒了一切,他靠着冰冷粗糙的树干,像一滩烂泥般滑坐到地上。刺骨的寒气立刻从屁股底下、从四面八方钻进他单薄破烂的衣裳,冻得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饥饿,那如影随形的魔鬼,在希望破灭的瞬间,以百倍的凶恶反扑回来!胃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拧绞,发出空洞而剧烈的抗议声,痉挛带来的剧痛让他佝偻起身体,额头抵在冰冷的膝盖上。几天来,靠着翻捡垃圾堆里发霉发硬的饼渣、冻得梆硬的烂菜帮子勉强维持的生命之火,此刻已微弱得只剩下一缕青烟。怀里的书本包袱,此刻也失去了汲取力量的魔力,只剩下沉甸甸的冰冷,硌着他嶙峋的肋骨。怎么办?他茫然地抬起头,望着这座巨大而陌生的城市。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宽阔的马路上,汽车拖着长长的光尾呼啸而过,清脆的自行车铃声此起彼伏。路边的国营饭店里飘出诱人的、混合着油脂和面食的香气,橱窗里昏黄的灯光下,隐约可见里面穿着整洁棉袄的人们围坐着,热气腾腾,笑语喧哗。这一切,都与他无关,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毛玻璃。他是这座城市里格格不入的污点,一个蜷缩在树根下、散发着酸馊气味的、活着的垃圾。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比在闷罐车里被煤灰呛得窒息更甚,比被野狗围困在荒野更甚。这一次,绝望里掺杂着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无处可去的茫然。肖战就在那扇门后面,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他像一只被无形的玻璃罩困住的飞蛾,看得见光,却永远无法抵达。寒冷是帝都送给这个异乡闯入者的第一份“厚礼”。北京的冬天,风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塞外的凛冽和都市特有的、混杂着煤烟和尘埃的污浊,无孔不入。王一博身上那件破烂的单褂和露着棉絮的薄袄,在洛阳乡下的初冬或许还能抵挡,在这北国帝都的深冬寒夜里,薄得如同纸片。寒气轻易地穿透所有布料,像无数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骨头缝里。他紧紧抱着膝盖,蜷缩成最小的一团,试图保存一点可怜的热量,身体却依旧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像一片在狂风中簌簌发抖的枯叶。夜晚,是另一个地狱的开始。他不能留在军区大院附近,哨兵警惕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他必须像个真正的幽灵一样,在城市的阴影里寻找一个能暂时栖身、躲避寒风的角落。他尝试过火车站。巨大的候车室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暖气开得很足。他混在疲惫的旅客中,蜷缩在冰冷的水磨石长椅一角,刚迷迷糊糊合上眼,就被穿着蓝制服、戴着红袖箍的值勤人员粗暴地推醒,手电筒刺眼的光柱毫不客气地打在他污黑的脸上。“起来起来!哪来的盲流?有车票吗?没有赶紧滚蛋!别在这儿碍事!”厌恶的语气像驱赶苍蝇。他只能狼狈地爬起来,在周围旅客或好奇、或鄙夷、或漠然的目光注视下,低着头,像过街老鼠一样匆匆逃离那短暂温暖的幻境。他睡过冰冷的桥洞。巨大的水泥桥墩下,倒是个背风的地方,但也仅此而已。地面是冰冷坚硬的混凝土,寒气像毒蛇一样从地面钻上来。更可怕的是,这里并非无主之地。几个比他更早占据此地的老乞丐,用凶狠而戒备的眼神盯着他这个“闯入者”。当他试图在一个稍微避风的角落蜷缩下来时,一个蓬头垢面、散发着浓烈酒臭和尿臊味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脚狠狠踹在他身上!“滚!小崽子!这是老子的地盘!”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咒骂。王一博被踹得翻滚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桥墩上,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他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只能挣扎着爬起来,抱着他的包袱,在那些老乞丐幸灾乐祸或麻木的目光中,拖着剧痛的身体,踉踉跄跄地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最终,他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栖身之所——一座跨越宽阔马路的巨大天桥底下。天桥巨大的水泥桥体像一块丑陋的伤疤横亘在城市上空,桥下空间被粗壮的桥墩分割成一个个阴暗、潮湿、充斥着尿臊味和垃圾腐臭的隔间。这里聚集着更多像他一样无家可归的人,有蜷缩在破麻袋里的老人,有目光呆滞喃喃自语的疯子,也有和他一样,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不甘和执拗的流浪少年。彼此之间很少交流,只有一种在绝境中形成的、脆弱的互不侵犯的默契。王一博在一个最靠里、相对干燥些的角落,清理出一小块地方。地上铺着不知被多少人踩踏过的、沾满油污和可疑污渍的硬纸板。这就是他的“床”。他从垃圾堆里捡来几张破旧的、散发着霉味的《人民日报》,勉强盖在身上。又找到一个豁了口的、脏得看不出本色的破搪瓷盆,宝贝似的放在身边——这是他用来接雨水、甚至讨要食物的唯一容器。最珍贵的一件“家当”,是在一个废弃工地捡到的一条又硬又薄、散发着浓重机油味和汗馊味的破棉絮。他把它紧紧裹在身上,像裹着一层冰冷的铠甲,聊胜于无地抵御着无孔不入的寒气。他蜷缩在纸板上,将那个装着书本的包袱紧紧抱在怀里,用身体唯一的热量去温暖它。这是他与那个有肖战存在的世界最后的、唯一的联系。生存,成了每一天最残酷的战斗。饥饿是永恒的主题。胃袋像一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时刻发出尖锐的、令人发狂的嘶鸣。天刚蒙蒙亮,王一博就必须拖着冻得僵硬的身体,像猎犬一样在城市刚刚苏醒的街道上逡巡,搜寻着一切可以塞进胃里的东西。垃圾堆是他的主战场。国营饭店后巷油腻腻的泔水桶旁,机关单位食堂后面散发着酸腐气味的垃圾桶,居民区散发着恶臭的生活垃圾点……他像鬣狗一样翻找着。运气好时,能找到半块被啃得只剩下硬边的馒头,或者几片沾着泥土、冻得发硬的烂菜叶子。运气不好时,只能找到爬满蛆虫的烂水果核,或者被油污浸透、散发着怪味的包装纸。每一次将那些散发着异味的、冰冷坚硬的东西塞进嘴里,强烈的恶心感和巨大的屈辱都像硫酸一样灼烧着他的喉咙和自尊。胃里翻江倒海,但他强迫自己吞咽下去。为了活着,他必须吃下去!呕吐的冲动时常涌上喉头,他死死捂住嘴,身体剧烈地痉挛着,直到那阵恶心过去,再继续像机器一样咀嚼、吞咽。有一次,他在一个居民区垃圾点翻找时,意外发现一个装着半碗剩饭的破碗,饭粒已经干硬发黄,上面还沾着几根咸菜丝。他如获至宝,刚伸手去拿,一只脏兮兮的、骨节粗大的手猛地伸过来,一把将碗抢了过去!是一个比他高壮得多的流浪汉,眼神凶狠,龇着黄牙。“滚!小崽子!这是老子先看到的!”流浪汉恶狠狠地瞪着他,将剩饭一股脑倒进自己那个更脏的破碗里。王一博看着那仅有的食物被夺走,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饥饿和愤怒瞬间压倒了恐惧!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狼崽,低吼一声,猛地扑上去抢夺!“妈的!找死!”流浪汉没想到这个瘦弱的小子敢反抗,恼羞成怒,抡起拳头狠狠砸在王一博的脸上!“砰!”剧痛伴随着眩晕袭来!王一博被打得眼冒金星,踉跄着后退,鼻子里一股热流涌出,温热的液体瞬间糊满了下巴。他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流浪汉还不解气,又狠狠踹了他一脚,将他踹倒在冰冷的泥泞里。“呸!不知死活的东西!”流浪汉啐了一口,抱着他的“战利品”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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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