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深秋,寒意已如附骨之疽,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每一个角落。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簌簌落下,铺满了狭窄的胡同,踩上去发出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碎裂声。
天空是铅灰色的,低低压着,仿佛一块巨大的、冰冷的铁板,沉沉地盖在这座古老而疲惫的城池之上。
汪季军家的小院里,那棵老枣树的最后几片叶子也终于凋零殆尽,光秃秃的枝桠嶙峋地指向压抑的天空,像无数绝望伸出的枯手。
连日来笼罩在肖战心头的那片阴云,随着那晚胡同里诡异的跟踪者,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愈发浓重,沉甸甸地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变得更加谨慎,每次去小院都像在进行一场危险的秘密接头,绕更远的路,反复确认身后是否有人尾随。
在王一博面前,他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讲解习题的声音依旧温和耐心,只是那笑容深处,总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忧虑。
王一博不是没有感觉。他能清晰地捕捉到肖战眼底偶尔闪过的惊惶,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里,那份温柔中掺杂了越来越多的沉重和保护欲。
他问过两次,都被肖战用“学业压力大”搪塞过去。王一博不再追问,只是把那份不安和心疼化作更刻苦的努力。
他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地汲取着肖战传授的知识,常常熬到深夜,就着那盏摇曳的油灯,一遍遍演算着复杂的公式,背诵着拗口的古文。
他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站在肖战身边,强到足以抵御任何可能的风暴。他隐隐觉得,只有自己足够优秀,考上大学,才能真正改变他们的处境,才能让肖战不再为他担忧。
这个清晨,霜冻格外重。胡同里青灰色的砖墙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空气清冽刺骨。
王一博天不亮就起来了,他得赶在供销社开门前去仓库拉一批新到的肥皂。他轻手轻脚地洗漱,生怕吵醒还在里屋熟睡的汪季军。
经过小院时,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那紧闭的院门——肖战昨晚离开时,说明早设计院有重要的晨会,不能来送他。
他紧了紧身上单薄的工装,哈出一口白气,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
门外,胡同的景象,让他瞬间僵在了原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原本空荡狭窄的胡同口,此刻被两辆深绿色的军用吉普车严严实实地堵死。车身沾满了长途奔波的泥泞,散发着冰冷的金属气息和机油味。
车旁,笔直地站立着四名穿着崭新军装、戴着红五星军帽的士兵,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腰间鼓鼓囊囊的武装带下,手枪的轮廓若隐若现。
他们像四尊没有生命的雕塑,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而在这群士兵前方,背对着胡同口,负手而立的那个高大身影,即使只看到一个挺直如松、裹在厚重将校呢军大衣里的背影,也足以让王一博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是肖战的父亲!
那个在洛水河畔,如同天神降下雷霆,强行拆散他们,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他,碾碎他所有希望的魔鬼!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了王一博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关上门,想把自己藏起来!
然而,就在他脚步微动的瞬间,肖父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猛地转过身来。
那张肖战与之有几分相似、却刻满了岁月与权力威严的脸庞,此刻如同覆盖了一层寒冰。鹰隼般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鄙夷和滔天的怒火,像两把淬了毒的利刃,精准而残忍地刺穿了王一博单薄的身体。
“果然是你这个阴魂不散的祸害!”肖父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渣子,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能碾碎人骨头的力量,狠狠砸在王一博的心上。
那眼神里的鄙夷,比洛水河畔的辱骂更甚百倍,仿佛他王一博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王一博脸色煞白,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他想开口,想质问,想辩解,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极致的恐惧和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他,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试图用疼痛来抵抗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窒息感。
“爸?!你怎么在这里?!”一声带着极度震惊和恐慌的呼喊从王一博身后传来。肖战不知何时也到了院门口,他头发凌乱,只穿着单薄的毛衣,脸色比王一博还要苍白,眼底是难以置信的惊骇和铺天盖地的恐惧。
他完全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亲自出现在这里!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敢想!
肖父的目光像毒蛇一样从王一博身上移开,落在自己儿子身上。那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复杂,有愤怒,有失望,有痛心,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权威后的狂暴和一种“清理门户”般的冷酷决心。
“我怎么在这里?”肖父冷笑一声,那笑声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瘆人,“肖战!你真是我的好儿子!把我当傻子耍得团团转!在乡下被这妖孽迷惑,耽误前程!回到北京,进了北大,还不思悔改,竟敢阳奉阴违,继续跟这不知廉耻的东西鬼混!甚至还妄想帮他考大学?你想干什么?想让这泥腿子登堂入室,彻底毁掉你自己,毁掉我们肖家的门楣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整个胡同嗡嗡作响,也震得肖战和王一博浑身剧颤。
“爸!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一博……”肖战急切地想要解释,想要保护王一博,他猛地一步跨到王一博身前,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父亲那杀人般的目光。
“住口!”肖父厉声打断,如同惊雷劈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滔天的怒火,“一博?叫得可真亲热!肖战,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这副鬼迷心窍的样子!为了这么个下贱东西,你忤逆父亲,荒废学业,甚至不惜自毁前程!我今天来,就是来替你清理门户,彻底断了你这肮脏的念想!”
“清理门户”四个字,如同四把重锤,狠狠砸在肖战的心上。他太了解父亲的冷酷和说一不二,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嘶哑变形:“爸!你要干什么?!你不能动他!你不能!他是无辜的!我们只是朋友!是我主动帮他的!你有什么冲我来!”
“冲你来?”肖父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冷酷残忍的弧度,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冲你来,能让你彻底清醒吗?能让你看清这‘朋友’的真面目吗?他缠着你,巴结你,不就是想攀附我们肖家这棵大树,想利用你改变他卑贱的命运吗?!这种居心叵测的东西,也配和你做朋友?也配考大学?!”
“不是的!不是的!”王一博再也忍不住了,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冲垮了恐惧的堤坝,他猛地从肖战身后站出来,因为激动和寒冷,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但那双清澈的眼睛却死死瞪着肖父,里面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我没有攀附谁!肖战哥是好人!他教我读书,教我做人!是我自己要来北京找他的!是我自己要考大学的!我想靠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地活!这有什么错?!你有什么资格这样侮辱人?!”
“你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肖父被王一博的反抗激怒了,他厉喝一声,眼中杀机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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