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的影视基地，薄雾还没散尽，三号摄影棚的灯已经亮得刺眼。肖战对着镜子整理戏服领口时，指尖又触到了昨天被箱角蹭出的那道浅褐色印记。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两下，镜中忽然映出一道黑色的身影，正弯腰将滑板塞进休息椅底下。

王一博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连帽卫衣，帽子没戴，露出额前几缕软发。他似乎没注意到镜子里的肖战，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冷杉木的香气比昨天淡了些，混着清晨潮湿的空气，有种清冽的味道。

“早。”肖战先开了口。

王一博抬头时眼里闪过一丝被打扰的怔忡，随即点了点头：“早。”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

场务推着道具车从两人中间经过，车轱辘碾过地面发出“哐当”声。肖战看着少年转身走向化妆台，背影挺直得像根绷紧的弦，忽然想起昨夜收工时，自己在停车场看到的场景——王一博的助理蹲在车边给他贴暖宝宝，少年低着头，任由对方把暖宝宝往他后腰塞，乖得不像白天那个冷着脸的侠客。

“肖老师，该上妆了。”化妆师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肖战坐到化妆镜前，冰凉的粉底液擦上脸颊时，他瞥见镜子里的王一博正对着手机屏幕出神。屏幕上是段舞蹈视频，他的手指在膝盖上跟着节奏轻点，指节分明的手型，和握剑时的姿态有几分相似。

“王老师，您的妆发好了。”造型师的声音响起。王一博立刻按灭手机，起身时动作快得像被烫到。肖战看着他走向服装间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总是把自己裹在冷硬外壳里的少年，或许比谁都更在意“被看见”。

今天拍的是两人在剧中的第一次对手戏——肖战饰演的苏珩，在雨夜拦下王一博饰演的墨尘，试图劝他放弃刺杀朝廷命官。剧本里写着“苏珩执伞而立，语气悲悯；墨尘立于雨幕，眼神冰冷”，可真到了片场，雨景棚里的人工降雨砸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肖战总觉得哪里不对。

“卡！肖战，你的悲悯太刻意了。”导演把剧本卷成筒，敲着监视器，“苏珩是世家公子，但他不是不谙世事的圣人，他对墨尘的同情里，该带着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理解，懂吗？”

肖战点头应下，退回原位时，雨伞的伞骨不小心撞到了王一博的胳膊。他连忙道歉，却见少年正盯着地面的积水发愣，睫毛上还挂着人工雨珠，像沾了水的蝶翼。

“你刚才的眼神……”王一博忽然开口，声音被雨声盖得有些模糊，“太干净了，不像见过江湖险恶的样子。”

肖战愣了一下。剧本里的苏珩确实出身名门，看似温润，实则目睹过家族倾轧，心里藏着不为人知的挣扎。他原以为王一博只是照着剧本走戏，没想到对方竟看得这样细。

“再来一条！”导演喊道。

这一次，肖战没有刻意去“演”悲悯。当墨尘的剑鞘擦过他的伞面时，他抬眼看向王一博，目光里没有同情，反而带着点近乎固执的探究，像在透过角色，追问眼前这个少年藏在冷硬外壳下的故事。雨珠顺着伞沿滴落，砸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停！这个感觉对了！”导演的声音里带着兴奋，“王一博，你刚才那个眼神的微变，很好！就保持这个张力！”

王一博没说话，只是收剑的动作慢了半拍。肖战注意到，他握着剑鞘的手指，关节处泛着淡淡的红——那是昨天反复练习拔剑留下的痕迹。

中场休息时，肖战去茶水间倒热水，远远看见王一博坐在道具箱上，对着手机里的武打视频慢放学习。少年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眉头皱得很紧，连助理递来的早餐都没碰。

肖战端着水杯走过去，把刚买的药膏放在他旁边的箱子上：“这个对擦伤有用，你手上的红痕……”

王一博猛地按灭手机，抬头看他的眼神带着点戒备，像被闯入领地的小兽。“不用。”他丢下两个字，抓起滑板就往摄影棚外走，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

肖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拿起那管没被带走的药膏，指尖触到冰凉的铝管，忽然想起自己刚入行时的样子——那时他也总把自己裹得很紧，怕被人看出紧张，怕被说“不够专业”，连前辈递来的善意都不敢接。

下午转场拍外景，取景地在半山腰的古寺。山路崎岖，肖战提着戏服裙摆往上走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滑板轮子的滚动声。他回头，看见王一博正踩着滑板往下冲，速度快得惊人，在布满碎石的山路上灵活地转弯，最后在他面前稳稳停下。

“这里不能滑滑板。”肖战下意识地提醒，语气里带着点长辈的严肃。

王一博挑眉，拍了拍滑板板面：“比走路快。”他说着，忽然朝肖战伸出手，“上来，我带你一段。”

肖战愣住了。少年的手心向上摊着，阳光落在他的手背上，映出细密的绒毛，和握剑时的冷硬判若两人。山风穿过树林，带着草木的清香，吹得两人的衣摆轻轻晃动。

“不了，”肖战笑了笑，往后退了半步，“摔了要耽误拍戏。”

王一博收回手，指尖在滑板边缘蹭了蹭，没再说话。两人一前一后往山上走，脚步声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走到半山腰的凉亭时，肖战累得扶着柱子喘气，王一博却像没事人一样，靠在栏杆上看远处的云。

“你体力真好。”肖战由衷地感叹。

“练舞蹈的，体力差不行。”王一博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你以前是学设计的？”

肖战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嗯，大学读的设计系，后来才转行做演员。”

“为什么？”

“想试试不一样的人生吧。”肖战望着远处的山景，“你呢？这么小就出来工作，不觉得辛苦吗？”

王一博沉默了很久，久到肖战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到他低声说：“习惯了。”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块石头砸在肖战心上。

拍夜戏时出了点意外。王一博吊威亚的钢丝突然松动，他从半空中摔下来，虽然有安全垫缓冲，还是崴了脚踝。剧组一片混乱，肖战挤开人群冲过去时，看见少年正咬着牙想站起来，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别动！”肖战按住他的肩膀，蹲下身去看他的脚踝，已经肿起了一片。“医生呢？赶紧叫医生！”

王一博把脸别开，声音有点闷：“没事，老伤了。”

“什么叫没事？”肖战的语气不自觉地重了些，“肿成这样还想硬撑？”他抬头喊助理，“拿冰袋来！”

冰袋敷在脚踝上时，王一博瑟缩了一下。肖战抬头，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里面没有了平时的疏离，反而带着点被戳穿的窘迫。“以前练舞蹈，比这严重的伤多了。”他小声解释，像在为自己的“不坚强”道歉。

肖战忽然想起白天在凉亭里，少年说“习惯了”时的样子。那些被他轻描淡写带过的辛苦，到底藏着多少个咬牙坚持的夜晚？他放缓了动作，用冰袋轻轻按着肿胀的地方：“习惯了也不能不当回事。身体是自己的，跟自己较劲也要有个度。”

王一博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月光透过古寺的窗棂照进来，落在肖战专注的侧脸上，把他的睫毛映得很长。少年的耳尖又开始发红，他连忙把视线移开，落在远处的烛火上，心跳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医生来处理伤口时，肖战站在旁边看着。王一博全程没吭声，只是在医生说“得休息三天”时，眉头拧成了疙瘩。“不行，”他抬头看向导演，“后面的打戏都排好了，不能耽误进度。”

“你这情况怎么拍？”导演也很为难，“威亚肯定吊不了了。”

“可以不用威亚，”王一博看向武术指导，“动作改一下，我用地面技巧完成。”

武术指导面露难色：“那些动作对脚踝负担很大……”

“我能行。”王一博的语气很坚定，眼神里带着熟悉的执拗。

肖战看着他，忽然想起自己昨天在服装间看到的剧本，少年在扉页上写着一行字：“要么做到最好，要么干脆别做。”字迹很用力，笔尖几乎要划破纸页。

那天晚上收工，肖战在王一博的休息椅上放了样东西——一个黑色的护踝，是他托助理跑了三家药店才买到的专业款。他没留字条，只是在离开时，看到少年拿着护踝站在原地，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回到酒店已是凌晨。肖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拿起手机刷朋友圈，看到王一博半小时前发了条动态——一张护踝放在剧本上的照片，配文只有一个句号。他盯着那个句号看了很久，忽然笑了，点了个赞。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床头柜的剧本上。肖战拿起剧本翻开，在“苏珩”与“墨尘”第一次真正交心的那场戏旁边，他提笔写了一行字：“原来冷硬的外壳下，藏着的是比谁都炽热的光。”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王一博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谢了。”

肖战回复：“早点休息，别想太多。”

放下手机，他仿佛能想象出少年看到消息时，耳尖发红的样子。山风穿过酒店的窗户，带来远处古寺的钟声，敲在寂静的夜里，也敲在两个逐渐靠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