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

司云懿眯起眼睛，调整显微镜焦距，载玻片上的植物细胞逐渐清晰——狭长的纤维状结构，边缘呈现不规则的锯齿形。

她迅速翻动《稀有有毒植物图鉴》，手指停在某一页：Aconitum kusnezoffii，俗称狼毒乌头，仅生长于中国东北及西伯利亚部分地区。

"不对..."她喃喃自语，将另一张载玻片推入镜台。这是她从兰父药瓶残留物中提取的样本，细胞结构更加细密，呈现出独特的双环图案。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是轰隆的雷声。司云懿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凌晨两点十五分。

医学院的毒理学实验室此刻只有她一人，通风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她揉了揉酸痛的颈椎，从包里取出那张微型胶卷的放大照片。

照片拍摄的是一页实验日志，日期显示是十年前，正是她父母遇害前三个月。日志详细记录了某种植物碱的提取过程，文末的签名让她指尖发颤：司明远、兰振业。兰振业是兰父的名字。

"找到了！"

司云懿猛地转身，差点碰翻试管架。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一排排试剂瓶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她长舒一口气，暗笑自己神经过敏。

自从两年前发现那张胶卷，她就养成了在实验室熬夜的习惯。这里消毒水的气味比兰家别墅的香水味更让她安心。

翻开笔记本，她将最新发现记录下来："兰家私人岛屿的气候记录显示，2009年夏季曾引进一批西伯利亚植物进行生态实验。根据航拍照片，岛屿西北角有一片封闭区域，植被特征与Aconitum septentrionale高度相似..."

笔尖在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这种名为北方乌头的植物，其毒素会引起与兰父完全相同的症状：心律失常、渐进性肌无力、间歇性昏迷。而最令她毛骨悚然的是，父亲日志中提到的提取方法，正是为了降低这种毒素的检测敏感度。

"云懿？你又通宵？"

实验室门被推开，导师林教授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进来。他年近六十，灰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镜片后的眼睛却依然锐利如鹰。

"马上就好。"司云懿迅速合上笔记本，却来不及收起桌上的照片。

林教授放下咖啡，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一瞬："还在研究那个特殊病例？"

"嗯...症状很罕见。"司云懿含糊其辞，将照片塞进书本夹层。

"罕见不代表要用违法手段获取样本。"林教授突然压低声音，"上周病理科丢了一批乌头碱标准品，保安说监控拍到的人影很像你。"

司云懿的咖啡杯停在半空，热气模糊了她瞬间苍白的脸色。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孩子，"林教授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卷入什么麻烦，但私自携带管制毒素是重罪。如果有人举报..."

"谁会举报？"司云懿勉强扯出笑容，"我只是个痴迷研究的学生。"

林教授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摇摇头："下周起你休息一段时间吧。实验室最近要接受检查，不适合...特殊研究。"

雨下得更大了。司云懿裹紧外套冲进停车场，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她钻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引擎，而是从内衣口袋摸出一把钥匙——银行保险箱钥匙，表面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三个月前的校友聚会上，她遇到了陈墨。这个儿时的玩伴如今是财经记者，酒过三巡后，他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角落。

"云懿，我查到一些事...关于你父母。"陈墨的眼睛亮得异常，"那不是普通抢劫，兰家..."

他的话被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一辆无牌黑色轿车冲上人行道，司云懿只记得自己被猛地推开，然后是陈墨飞出去的身影。她跪在血泊中，陈墨的嘴唇蠕动着，将这把钥匙塞进她手心，最后的遗言是："保险箱...密码是你生日...小心兰..."

钥匙在司云懿掌心留下深深的压痕。她发动车子，决定今天就去银行一探究竟。后视镜中，一辆灰色轿车缓缓启动，跟了上来。

仁和银行VIP室冷气开得很足。司云懿输入生日数字时手指微微发抖，保险箱应声而开。里面只有一本薄薄的日记和几张照片。她翻开第一页，父亲熟悉的字迹瞬间击中她的心脏：

"如果读到这本日记，说明我和明月已经遭遇不测。兰振业为了独占环保技术专利，不惜杀人灭口。核心技术数据藏在——"

后面的内容被大片褐色的污渍遮盖，司云懿凑近闻了闻，隐约还有铁锈味。是血迹。她颤抖着翻到下一页，只有零星几段还能辨认：

"...月光岛西岸的礁石下..." "...锦鹤那孩子是无辜的..." "...云云，不要报仇，要活着..."

最后一张照片从日记本中滑落。司云懿捡起来，瞬间如坠冰窟——照片上是年轻的兰父和另一个男人站在实验室前，两人手腕上都有兰花纹身。而那个陌生男人的脸，赫然是兰家现任管家！

"司小姐，您的保险箱还继续租用吗？"银行职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司云懿迅速将东西塞进包里："暂时不用了。"她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仔细研究这些资料。

回到车里，她刚系好安全带，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你父亲的数据在月光岛。别相信兰锦鹤。——K"

司云懿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如擂。K是谁？月光岛是兰家的私人岛屿，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而"别相信兰锦鹤"这句话...她与兰锦鹤的关系确实越来越紧张，尤其是上次在他办公室的争吵后。

那天她去送文件，无意中发现书架后有个隐藏空间。推开门时，兰锦鹤正站在一面贴满照片和文件的墙前，手中拿着她父母的案件资料。没等她质问，兰锦鹤就强行将她带离办公室，两人爆发了相识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你一直在调查我父母？"她记得自己尖叫着，"为什么？兰家到底做了什么？"

兰锦鹤只是冷冷地说："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回忆被后车的喇叭声打断。司云懿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停车场发了十分钟呆。她发动车子，决定先回学校整理思路。后视镜中，那辆灰色轿车依然不远不近地跟着。

医学院图书馆安静得能听见翻页声。司云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将父亲的日记和照片摊开在桌上。经过仔细比对，她发现日记中提到"核心技术数据"的位置，正是被血迹模糊的部分。而照片背面的日期显示，拍摄于父母遇害前一周。

"同学，你的咖啡。"

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突然放在她面前。司云懿抬头，看到一个戴口罩的清洁工。

"我没点咖啡。"

"那边那位先生请的。"清洁工指了指远处的角落。

司云懿眯起眼睛，角落里的男人背对着她，但那挺拔的背影和微卷的黑发...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兰锦鹤？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咖啡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司云懿端起杯子又放下。最近她经常出现幻觉和记忆断层，有时甚至会在房间里发现不属于自己的物品。上周醒来时，她手里攥着一把沾满泥土的小铲子，却完全不记得自己挖过什么。

清洁工已经推着车走远。司云懿悄悄将咖啡倒进垃圾桶，继续研究照片。突然，她注意到一个细节：照片中实验室的门牌号隐约可见——B217。这正是医学院老实验楼的编号！

她看了眼手表，距离实验室关闭还有两小时。足够她去确认一些事情。

老实验楼灯光昏暗，走廊尽头B217室的铜牌已经氧化发黑。司云懿试着推门，锁着的。她四下张望，从发卡上掰下一根铁丝，在锁孔里拨弄几下——父亲教她的小技巧依然管用。

门吱呀一声打开，灰尘在空气中飞舞。实验室显然废弃已久，但设备基本完好。司云懿打开手机照明，发现墙角有个老式保险柜。她输入父亲常用的密码组合，柜门纹丝不动。

"试试你的生日。"

声音从背后传来，司云懿惊得手机掉在地上。兰锦鹤站在门口，白衬衫在黑夜里格外刺眼。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形成小小的水洼。

"你跟踪我？"司云懿后退一步，后背抵上冰冷的保险柜。

兰锦鹤没有回答，而是走到她面前，伸手输入一组数字：0518。她的生日。保险柜发出咔哒一声，开了。

"你怎么知道..."

"你父亲最后那通电话是打给我的。"兰锦鹤的声音异常平静，"他说如果出事，密码会是你的生日。"

司云懿的指尖颤抖得几乎拿不稳柜中的文件。那是一沓设计图纸和实验数据，每页都盖着"绝密"红章。最上面那张是某种环保过滤器的设计图，右下角有她父亲和兰父的共同签名。

"这项技术价值数十亿。"兰锦鹤轻声说，"父亲为了独占专利..."

"杀了我父母。"司云懿接完他的话，声音冷静得可怕，"而你一直都知道。"

兰锦鹤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司云懿猛地举起父亲的日记，"这里写着兰振业要杀人灭口！照片上他和管家都有兰花纹身，和我记忆中的凶手一模一样！"

"纹身是家族标记，不代表..."

"够了！"司云懿将文件塞进背包，"我要把这些交给警方。"

兰锦鹤抓住她的手腕："不行。"

"为什么？因为你也是帮凶？"司云懿挣脱他的桎梏，"还是说，你手腕上那个被抹去的纹身，就是最好的证据？"

兰锦鹤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松开手，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药瓶："你知道自己最近为什么会出现幻觉吗？因为有人在你食物里下药。"他将药瓶递给她，"这是解药，每天一粒。"

司云懿没有接，只是冷笑："真好笑，现在又要给我下药？"

"是母亲做的。"兰锦鹤的声音低沉，"她发现你在调查。这些药会让你逐渐精神错乱，最后...像父亲一样被送进疗养院。"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很大。司云懿盯着那个药瓶，脑海中闪过最近种种异常：无故失踪的时间，莫名出现的物品，越来越频繁的噩梦...难道真的被下药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每晚偷偷替换你的咖啡。"兰锦鹤苦笑，"就凭我手臂上的伤口不是切水果，而是偷解药时被安保系统割伤。"

司云懿想起那天他渗血的绷带，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她伸手去拿药瓶，却在接触的瞬间被兰锦鹤拉入怀中。

"小心！"

一声闷响，兰锦鹤的身体猛地一震。司云懿看到他肩头绽开一朵血花，染红了白衬衫。门外传来脚步声，兰锦鹤迅速关上保险柜，将她推向侧门："跑！别回头！"

司云懿跌跌撞撞地冲进雨幕，背后又传来几声枪响。她躲在一棵大树后，看到两个黑衣人架着兰锦鹤上了辆黑色轿车。车子发动前，兰锦鹤似乎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三个字。

雨声太大，她听不清。但那口型，像是"我爱你"。

司云懿在雨中站了很久，直到全身湿透。她颤抖着打开药瓶，倒出一粒蓝色药片。犹豫片刻，她吞了下去，然后从包里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陈墨生前留给她的紧急联系人。

"喂？"电话那头是个女声。

"我是司云懿。"她抹去脸上的雨水，"我需要帮助...关于兰家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