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水蒸腾的白雾里，年轻皇帝惊愕的脸像被打湿的宣纸，五官在水汽中微微晕开。他刚从浴池起身，玄色龙袍的前襟还敞着，后腰那块星图胎记在暖光中泛着淡金，边缘像被利器撕扯过，缺了右下角的箕宿图案。

“刺客？！”他猛地拽过玉色浴袍裹住身体，金丝绣成的龙纹在慌乱中皱成一团。手指下意识按住胎记，指腹摩挲着锯齿状的边缘——那动作和萧明掩饰伤口时如出一辙。

苏芮裹着的白狐裘下摆浸了水，沉甸甸地坠着，皮毛间还沾着几根现代实验室的金属纤维。她盯着这张与裴世卿几乎复刻的脸，唯一的不同是那双眼睛——没有蛇类的竖瞳，黑眸里盛着属于帝王的警惕与威仪，像未被污染的深潭。

“陛下腰间的胎记，”她突然开口，声音透过水汽显得有些飘忽，“是不是三年前钦天监那场大火后才出现的？”

皇帝攥着浴袍系带的手猛地收紧，金线在掌心勒出红痕。苏芮看得真切，三年前正是裴世卿第一次时空实验失败的年份，看来他的意识就是那时侵入了这位年轻帝王的身体。

“护驾！”皇帝的呼喊刚落，殿门就被撞得粉碎。

羽箭破空而来的瞬间，苏芮翻身跃入浴池。温热的泉水漫过头顶时，她听见箭矢扎进水面的闷响，还有龙袍拖拽着掠过池边的声音——那是皇帝被侍卫护着退向偏殿的方向。水下的胎记突然发烫，像有枚烙铁正顺着星图纹路游走。

池底的光线被折射成奇异的菱形，像大胤验尸时用的棱镜片。

苏芮的锁骨处突然爆发出微光，星图投影在水底铺开一道淡金色的光路，直指东侧池壁的某块青砖。那砖块边缘的青苔比别处稀疏，显然常被触碰。她屏住气潜游过去，指尖按在砖缝处用力一推——

“咔嗒”一声轻响，砖石向内滑开，露出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隧道。

隧道两侧的岩壁上长满荧光苔藓，幽绿的光勾勒出向上的箭头标记。苏芮伸手触碰，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苔藓表面竟覆着层极薄的金属网——这绝不是古代能有的工艺。

“姐姐！”

朱砂耳坠突然发烫，小满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电流杂音，像隔着被水浸湿的油纸在说话：“别碰墙上的苔藓！那是裴世卿的神经感应网，会……”

“滋啦”一声，声音戛然而止。苏芮猛地回头，发现刚才推开的青砖正在缓缓复原，边缘的齿轮结构在水中泛着金属冷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水面倒影里，陆沉舟的克隆体正蹲在池边，手里的青铜容器正往水里倾倒蓝色粉末，粉末遇水后化作无数细小的银线，像游蛇般朝她这边蔓延。

隧道尽头的球形石室里，悬浮着块半透明的“冰”。

苏芮的呼吸骤然停滞。那不是自然形成的冰，而是块两米高的量子计算核心，表面流动的光纹与她锁骨处的星图完全吻合，连星轨运行的频率都分毫不差。核心下方的石台上，躺着具穿着现代防护服的尸体——

尸体右手缺了三根手指，断口处的皮肉呈锯齿状外翻，残留着牙齿啃咬的痕迹。

“红蜡案……”苏芮的指尖开始发冷。这具尸体分明是她一年前经手的无名男尸，当时法医中心的报告写着“野生动物啃食致死”，现在看来，那齿痕更像是人类在极端痛苦中自己咬断的。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顶部的穹顶裂开七条缝隙，七根青铜管从隙中落下，管口对准量子核心，开始喷射金色雾气。苏芮的鼻腔立刻灌满铁锈般的腥甜，这味道她在大胤的《瘟疫志》里见过记载：“荧惑守心之变，疫气呈金雾，入体则七窍流金，三日气绝。”

“闭气！”

有人从背后捂住她的口鼻，掌心带着沉水香的气息。苏芮本能地肘击过去，却在触到对方衣襟时停了手——那是萧景珩常穿的素白锦缎，衣料里织着暗纹，和她在古代验尸时帮他缝补过的那件一模一样。

萧景珩的白衣在金雾中泛着冷光，脸上蒙着块浸湿的绸布，只露出双带着血丝的眼睛。他将另一块同样的绸布塞进她手里，声音透过布料显得有些闷：“玉衡用星砂浸过的，能挡半个时辰金雾。”

绸布覆面的瞬间，苏芮看清了他左手——小指处空荡荡的，只剩下圈淡粉色的疤痕。

“你……”

“没时间细说了。”萧景珩拽着她退到石室角落，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指向量子核心下方，“看尸体的左手。”

那具现代尸体的左手呈握拳状，指缝间露出点金属光泽。苏芮眯起眼辨认——是把沾血的手术刀，刀柄上刻着的“TX-2045”编号，正是她在现代法医中心使用的器械编号。

“那是未来的你留下的。”萧景珩突然剧烈咳嗽，猩红的血珠透过绸布渗出来，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我们试过三百四十七种方法，只有一种能终止时空坍缩……”

“轰！”

石室的青铜门突然炸开，碎片在金雾中划出弧线。陆沉舟的克隆体踏着火光走来，苗刀的刀尖挑着个血淋淋的东西——

是小满的头颅，眼睛还圆睁着，额间的朱砂被血糊成了暗红色。

“找到你们了。”

克隆体的声音混杂着电子合成音，脖颈处的皮肤裂开道缝，露出里面银光闪闪的金属脊椎。他的嘴角咧开个夸张的弧度，显然对自己造成的恐惧很满意。

萧景珩突然将苏芮推向量子核心，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摸它！用你的意识锁定2045年6月11日，那是锚点的初始时间！”

苏芮的指尖触及核心的瞬间，整个石室开始扭曲。金雾凝成实质的光带，像无数条蛇缠绕着飞舞。她最后看到的，是萧景珩扑向克隆体的背影，他撕开衣襟露出的胸膛上，嵌着块巴掌大的电子屏，红色的倒计时正在跳动：00:00:07。

强光吞没视野前，朱砂耳坠里传出小满断断续续的声音，这次清晰得仿佛他就站在耳边：“去太医院……药柜第三层……《瘟疫论》的夹页里有抗体……”

然后是剧烈的爆炸声，世界归于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苏芮感到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不是量子核心的冰凉，而是纸质书页的粗糙。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太医院的药柜前，手里捧着本泛黄的《瘟疫论》，第三层药柜的铜锁上，挂着把青铜钥匙，形状与她锁骨处投影的星图钥匙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