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朝会刚散,礼部案牍堆积如山。萧赞端坐于书案前,朱笔悬于公文之上。庭院中传来金铁相击之声——萧棠正舞动银枪,衣袂翻飞间如游龙惊鸿。世人皆叹:今有萧家两郎君,出文入武是全才。
书房门外传来傅青荷急切的敲门声“公子!府上来人说九皇子邀请您去莳花楼一聚,还说……还说要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萧棠闻言丢了兵器,凑过来时琥珀色的眸子亮得惊人:“莳花楼?那不是……”他忽地噤声,鬼鬼祟祟压低了嗓音:“江兄说里头尽是美人鸩酒,兄长你素来清心寡欲,元子攸莫不是心怀不轨?”
萧赞搁下笔,指尖轻叩桌案。半晌,一声轻笑漫出喉咙:“他故意的。”
“你当真救过他?”萧棠狐疑地刨根问底。“
“他酒后胡言罢了。”说着推开门,踏入正午的暖阳里。
背后传来萧棠的咋舌:“当真要去?”
“哪敢驳九殿下的面子?”萧赞登上车辇,车帘卷起时,他望着远处鳞次栉比的楼阁,唇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不过是看看,这位蛰伏多年深藏不露的皇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京中最负盛名的莳花楼内,丝竹声混着脂粉香浮在暖黄的灯火中。元疏斜倚软榻,衣襟半敞,指尖懒散地转着琉璃杯,目光却如钩子般锁住端坐对面的萧赞。
"萧大人这般正襟危坐,倒显得本殿下像强抢民女的恶霸了。"元疏勾唇一笑,挥手示意歌姬斟酒,"礼部那些陈腐章程,哪有美人膝头有趣?"萧赞垂眸拂去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温声道:"殿下说笑了。礼法为国之纲纪,譬如这楼中楹联"他抬眼指向梁上"醉里乾坤大"的字幅,"若无规矩,何来'壶中日月长'的雅趣?"
元疏笑意微滞。这回答分明是暗讽他荒唐表象下的刻意,却偏生挑不出错处。他忽倾身逼近,酒气扑在萧赞耳畔:"那萧大人可知,规矩是捆庸人的绳子?"袖中一物滑落一一竟是本被撕去了封面的名单,每个名字旁边都做了详细标注。
萧赞瞳孔骤缩,却未去拾,只将酒盏轻叩案上:"殿下若真视规矩如无物,何必用流连花丛遮掩锋芒?"话音落时,指尖不着痕迹地压住名册一角。
四目相对,元疏先笑出声来。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间掩去一丝震颤。十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一眼刺破他冒层铠甲,直抵骨血。
"有意思。"他甩袖起身,踢翻的烛台在席间投下摇晃的光影,"三日后西郊马场,萧大人可敢与本殿下赌一局?"
萧赞凝视地上渐熄的烛泪,嗓音清澈如水“好”
……
三日后,西郊马场。
天高云阔,秋风猎猎,卷起草场上干燥的尘土气息,与远处皇家林苑的草木清气交织,野性而自由。
元疏一改莳花楼里的浪荡模样,身着玄色骑装立于晨光中,金线暗绣的蟠龙在衣袂翻飞间若隐若现,他手指漫不经心地梳理着马儿油亮的鬃毛,目光却如同盘旋的鹰隼,瞧着那个正不疾不徐向他走来的身影。
萧赞来了。未着官服,一身月白云锦骑装,腰间束着墨玉带,他身姿清瘦却不失挺拔,如修竹临风。如果元疏是剑眉入鬓笑含锋,熔金淬目唇含焰,那萧赞便是薄玉覆雪睫垂落,唇下墨痕痣偏生。他步履从容,面上带着惯常的温润浅笑。
"萧大人果真守信。"元疏直起身,唇角勾起一抹戏谑,"本殿下还以为,礼部案牍劳形,或是家中贤弟劝阻,大人今日要爽约了呢?"
萧赞听出他话里有话,微微躬身行礼:"殿下之邀,臣岂敢怠慢。"
元疏转身走向马厩:"第一局比骑术。"
马场西侧的跑道上,两匹骏马并辔而立。萧赞的白马温顺地打着响鼻,元疏的枣红马却不停刨着前蹄,像团随时会炸开的火。
"赌什么?"萧赞抚平马鬃问道。
元疏拾起地上的一颗石子,弹向半空:"若本殿下赢了,萧大人得收下莳花楼那本破书。"
说着长鞭一扬
"驾!"
红马如一道闪电疾射而出,萧赞的白马亦不甘示弱,四蹄腾空,紧追不舍。两道身影,一玄一素,在宽阔的草场上并驾齐驱,卷起滚滚烟尘。元疏的骑术狂放不羁,带着一种破开一切的蛮横气势;而萧赞的骑术则沉稳精准,人马合一,每一次加速、转向都恰到好处,显示出深厚的功底。三圈下来,竟是几乎同时冲过起点线。
"平局。"元疏在终点勒马,面带笑容地打量着萧赞一惯平静无波的神情。“第二局比射艺。"箭靶立在百步外的白杨树下。萧赞挽弓待发,元疏突然夺过他的弓:"换本殿下的穿云弓。"指尖相触的刹那萧赞察觉他虎口有长期执笔的茧。
"嗖!"
两支羽箭同时离弦。萧赞的箭正中红心,元疏的箭却劈开前一支箭的尾翎,将靶心钉出蛛网般的裂痕。
"又是平局。"元疏摩挲着算盘,"第三局…"
话音未落,破空声袭来。萧赞扑倒元疏的瞬间,三支弩箭深深扎进他们方才站立的地面。枣红马惊嘶着扬起前蹄,踢翻了一架藏在草料车里的弩机。
"东南角!"元疏滚到马腹下,看清了芦苇丛中闪过的刀光。"找死!"元疏的声音低沉如九幽寒风。他甚至没有拔剑,手腕一翻,一直扣在掌心中的一枚用于马刺的尖锐铜钉已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厉芒,破空而出。"噗嗤"一声闷响。
那伪装马夫的刺客身形猛地一僵,眉心一点红痕迅速洇开,眼中残留着惊骇与难以置信,直挺挺地栽倒在地。整个过程快如闪电,狠绝异常。
他吹响骨哨,埋伏在麦田里的暗卫立刻射出箭雨,却见萧赞突然冲向反方向的矮坡。
"回来!那边是断崖!"元疏飞快向他冲去,喊声却被爆炸声淹没。矮坡下腾起浓烟,七八个黑衣人从炸开的暗道涌出。他这才惊觉萧赞方才的奔跑路线,恰好将所有刺客引到了暗卫的射程范围内。
混战中,元疏看见萧赞夺过刺客的长剑。那剑法不像文官的路数,倒像是北境军中常用的破阵式。他正待细看,脑后忽有劲风袭来一一
"铛!"
一块玉佩砸偏了劈向元疏的刀刃。随后被人猛地一扯,萧赞拽着他滚下山坡时,暴雨倾盆而下。两人跌进山洞的刹那,响起巨石封洞的闷响。
“出文入武是全才”摘自刘禹锡《寄毗陵杨给事三首》中“好著櫜鞬莫惆怅,出文入武是全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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