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三点，秋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晨光中学的校园里，为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沈言清站在物理实验楼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看了看手表，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顾淮应该快到了。

"言清！这边！"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言清转身，看见顾淮小跑着靠近，栗色的卷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他今天换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袖口整齐地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抱歉，我提前到了。"沈言清简短地说，语气比平时稍微柔和了些。他率先迈步走向实验楼，刻意保持着半步的领先距离。

"没关系，我也提前了几分钟。"顾淮跟上他的步伐，声音里带着一如既往的活力，"对了，你不用叫我'同学'那么生疏，叫我顾淮就行。"

沈言清点点头，没有反驳，但也没有改口。他掏出钥匙串，迅速打开了物理实验室的门锁。

"这里是物理实验室，"他推开门，示意顾淮先进，"钥匙在管理员王老师那里登记领取，她通常在周三和周五下午在办公室。"他的语速很快，目光扫过实验室里整齐排列的仪器，刻意避开顾淮好奇的目光。

顾淮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疏离，反而像只好奇的小鸟，东张西望："哇，这些设备看起来都很专业啊！"他径直走向角落里的一台示波器，"听说晨光中学的物理竞赛组连续三年拿了全国奖，是真的吗？你们都用什么参考书？实验室的设备更新过吗？"

一连串的问题从他口中蹦出，在空旷的实验室里产生轻微的回声。

沈言清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按照以往的经验，在这种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即使是正常的对话音量也足以让他的听觉敏感症发作。

但奇怪的是，顾淮的声音虽然不算小，却并没有引发他预想中的不适感。这太不科学了。沈言清暗自思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实验台边缘。

按照常理，在这种密闭空间里，多个声源叠加产生的混响效应会加剧他的听觉敏感。但顾淮的声音仿佛自带某种"降噪"功能，非但没有引起不适，反而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方静土。

"你的声音..."沈言清忽然开口，然后又猛地停住，后悔自己的冒失。这句话脱口而出后，他立即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微微发热。

顾淮正低头研究一台光谱仪，闻言转过头来，栗色的卷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我的声音怎么了？"他歪着头，露出一个疑惑但友善的表情。

"没什么。"沈言清迅速移开视线，假装对实验台上的仪器感兴趣，"只是...观察。"

顾淮却没有就此放过这个话题，他合上光谱仪的盖子，饶有兴趣地走到沈言清身边："哦？是什么有趣的观察结果吗？"

沈言清感到一阵窘迫，这是他很少经历的社交困境。他很少与人近距离交流，更不擅长应对这种即兴的对话。

最终，他选择了最直接的回答："我听说...你好像对声音比较敏感？"他顿了顿，补充道，"赵明宇告诉我的。他说跟你说话要小声点。"

提到赵明宇，沈言清的耳根更热了。那个大嘴巴，肯定把他的"怪癖"都告诉顾淮了。

"啊，那个啊..."顾淮恍然大悟，随即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我是不是太吵了？"他立刻降低了音量，几乎是用气声说道，"我妈总说我说话像是自带扩音器。"

沈言清摇摇头，这个动作很轻微，但足够传达他的意思："不，不用小声。"这句话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犹豫了一瞬，又补充道："你的声音...不会让我不舒服。"

顾淮眨了眨眼，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绽放出温暖的笑容："那就好。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不觉得我烦呢。"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一丝好奇，"我从小就被说声音太大，连我爸都说我应该去当播音员——当然，是反话。"

沈言清没有立即回应，他的目光落在顾淮微微扬起的嘴角上。阳光透过实验室的窗户斜射进来，为顾淮的侧脸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线。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不自觉地观察这个初次见面不久的同学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这确实很奇怪，为什么唯独顾淮的声音不会引发他的听觉敏感？是因为音色？音调？还是发声方式？

沈言清的思维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散，他想起声学课本上关于谐波、共振和频率分布的理论，试图从科学角度解释这个不合常理的现象。"那个..."

顾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沈言清回过神来，意识到他们已经完成了实验室的参观。他简要介绍了资料室的位置和开放时间，以及竞赛办公室的日常安排。

顾淮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偶尔提出一两个简短的问题，但都控制在不影响沈言清的音量范围内。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逛完了所有该介绍的地方。站在教学楼门口，秋日的阳光温柔地笼罩着两人。沈言清看了看手表，准备道别。"

那个，沈言清，"顾淮突然叫住他，手指无意识地挠了挠后颈，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难得地有些局促，"李教授说你可能有一些往年的竞赛笔记和真题集，能不能借我看看？我刚转学过来，很多资料都不全，而且..."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沈言清读不懂的情绪，"我想尽快跟上进度。"

沈言清愣了一下。他向来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资料，那里面满是他的批注和思路，几乎是半私密的存在。每一页笔记都记录着他思考的过程，有些甚至是他在听觉敏感发作最严重时，靠着降噪耳机和意志力一点一点完成的。

但看着顾淮期待的眼神，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明天我给你带来。"

"太感谢了！"顾淮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几分，"你真是救了我一命！我保证会小心对待，不会弄皱任何一页！"阳光恰好穿过云层，照在顾淮的脸上，将他栗色的头发染上了一层金边，也映在他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里。

沈言清忽然觉得，这个笑容里包含着某种纯粹的东西，让他胸口微微发紧。"明天见，"他轻声说，然后转身走向教学楼，"记得带上你的学生证，资料室需要登记。"

"明天见，沈言清！"顾淮在他身后喊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沈言清没有回头，但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他不知道这种微妙的变化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今天的阳光似乎格外温暖，而顾淮的声音，依然是他耳中唯一不刺耳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