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建校四十周年，气氛日渐浓郁，校园里四处张挂着彩旗和海报。

　　 吴所谓叼着根棒棒糖，晃悠在公告栏前，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各种活动预告。

　　 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了一则“人工智能学院周年庆成果展”的通知上。

　　 “指导老师：池骋教授。”

　　 几个字像钩子一样，瞬间抓住了吴所谓的注意力。

　　 他眼睛滴溜溜一转，一个自认为绝妙的主意冒了出来。

　　 捣乱课堂、图书馆事件、聚会挑衅都失败了，归根结底场合不对！

　　 这次可是池骋负责的重要展会，要是能在展会上搞出点大动静，让他下不来台，当着全校领导和嘉宾的面丢个大脸。

　　 那他这指导老师肯定难辞其咎，到时候看他还有什么脸面不退婚！

　　 完美！

　　 吴所谓几乎要为自己的智慧鼓掌。

　　 说干就干。

　　 他立刻跑去人工智能学院学生会报名的地方，摆出最阳光灿烂的笑容：“同学，我想报名参加成果展的志愿者！”

　　 负责登记的是个戴眼镜的Beta男生，他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了一下吴所谓那身明显是设计学院风格的潮牌穿搭，为难地说：“同学，不好意思啊，我们这次展会需要一定的专业基础，主要面向本院学生招募志愿者。你是？”

　　 “设计学院的。”吴所谓理直气壮。

　　 “但我对人工智能有着无比浓厚的兴趣！非常希望能够得到这次机会，可以让我实践一下，实现我的愿望，同学你忍心摧毁同是学生的我的梦想吗？”

　　 吴所谓用自己那双大眼睛直视对方，嘴里胡说八道。

　　 Beta男生嘴角抽了抽：“这个……恐怕不行，规定就是这样的。”

　　 规定？吴所谓挑眉。

　　 在他吴大少爷的字典里，规定就是用来打破的。

　　 他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走到一边，一个电话打给了老爹的生活助理。

　　 半小时后，人工智能学院的学工办老师亲自领着吴所谓回到了报名处，笑容可掬地对那个Beta男生说：“给这位吴同学登记一下，池教授项目组特别推荐的名额。”

　　 Beta男生目瞪口呆地看着去而复返的吴所谓，后者冲他露齿一笑，做了个无辜的表情。

　　 于是，吴所谓就这么“名正言顺”地混进了池骋指导的AI成果展筹备团队。

　　 展会筹备在人工智能学院的一个大实验室进行。

　　 第一次开会，池骋看到混在一堆理工科学生里、显得格格不入的吴所谓时，确实愣了一下，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探究。

　　 吴所谓立刻举起手，抢在池骋发问前开口，声音洪亮，表情真诚：

　　 “池教授！我对人工智能向往已久！听说您指导这次展会，特地申请来学习！请多多指教！”说完还鞠了个躬，演技浮夸到旁边几个学生忍不住偷笑。

　　 吴所谓去池骋课上捣乱的事情别院的学生可能不知道，但是智能学院的学生怎么会不清楚！

　　 甚至现场有很多学生都跟吴所谓一起上过课。

　　 池骋沉默地看了他几秒，那眼神似乎能穿透他虚伪的热情，看到底下那点捣乱的小心思。

　　 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说：“既然来了，就好好学。分组跟着李师兄负责智能机械犬的展示单元。”

　　 “好嘞！”吴所谓答得响亮，心里窃喜：

　　 机械狗？太好了！这种会动的东西，最容易出“意外”了！

　　 然而，真正开始参与进去，吴所谓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个李师兄是个一丝不苟的博士生，给他分配的任务就是熟悉机械犬的基本操作和讲解词，要求他必须背得滚瓜烂熟。

　　 吴所谓哪有心思背这个。

　　 他围着那只黑色的、科技感十足的机械犬转悠，时不时就故意大惊小怪地发出一些蠢问题。

　　 “李师兄！它会不会咬人啊？需不需要打狂犬疫苗？”

　　 “池教授！它要是突然死机了怎么办？会爆炸吗？”

　　 “诶诶诶！它怎么走路同手同脚的？是不是程序出bug了？”

　　 “它需要充电吗？一天吃几度电？会不会很费钱？”

　　 这些问题往往问得实验室里一片寂静，其他同学憋笑憋得辛苦，李师兄一脸无语。

　　 池骋通常只是从正在调试的设备中抬起头，淡淡瞥他一眼，言简意赅地回答：

　　 “不会。”

　　 “不会。”

　　 “那是平衡调试模式。”

　　 “充电，不会。”

　　 然后就继续忙自己的，丝毫没有被这些弱智问题干扰到的样子。

　　 吴所谓感觉自己又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决定升级战术！

　　 缠着池骋亲自教他。

　　 “池教授！李师兄讲得太深奥了，我听不懂！”他蹭到池骋身边，指着那只机械犬，“您能亲自给我示范一下吗？就最基础的那个，让它走直线！”

　　 池骋放下手中的万用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机械犬，没说什么，走了过来。

　　 他蹲下身，手指在机械犬背部的一个控制面板上熟练地操作了几下，侧脸线条在实验室的冷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冷峻。

　　 “初始化、选择基础移动模块、参数设置……”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特殊的磁性，讲解得其实比李师兄还要简洁，但关键步骤却清晰明了。

　　 吴所谓本来是抱着找茬的心态在旁边看，看着看着……目光却不自觉地被池骋那双操作设备的手吸引了过去。

　　 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动作精准而流畅，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优雅和绝对的掌控感。

　　 然后，那只机械犬就在池骋的操控下，流畅地、一步一步地，稳稳走出了一条绝对的直线。

　　 “哇靠！”吴所谓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叹，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池骋站起身，看向他：“试试？”

　　 “啊？哦……”吴所谓愣愣地蹲下去，回忆着池骋刚才的操作步骤，手指有些笨拙地在面板上戳来戳去。

　　 明明看池骋做起来那么简单，自己操作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机械犬要么不动，要么歪歪扭扭走几步就差点摔倒。

　　 “参数设错了。”

　　 “指令顺序反了。”

　　 “力度控制，它不是触摸屏。”

　　 池骋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没有不耐烦，只是平静地指出问题，偶尔会俯身过来，带着那股淡淡的雪松檀香味，伸手帮他修正一下操作。

　　 他的指尖偶尔会碰到吴所谓的手背，微凉的温度让吴所谓像被细微电流击中一样，猛地缩回手，心跳漏跳半拍。

　　 鬼使神差地，吴所谓忽然问了一句：“那……怎么能让它像真狗一样跑起来还能转弯？”

　　 问完他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太像真心求教了！

　　 池骋似乎也愣了一下，他低头看着吴所谓难得不带挑衅、只有纯粹好奇和一点点不服输的眼睛，顿了顿，才说：“那涉及到更复杂的动态平衡算法和实时路径规划。需要修改核心代码。”

　　 他拿过旁边的一个平板电脑，快速调出几行天书般的代码，手指在上面点了几个地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的参数需要联动调整，模拟生物肌肉反馈和重心转移。当然，还需要加载环境感知传感器数据……”

　　 他讲的东西，吴所谓一大半都没听懂。

　　 但他看着池骋讲解时那双专注得发亮的眼睛，听着他低沉的声音条分缕析地拆解那些复杂的原理，一种奇异的感受慢慢笼罩了他。

　　 这家伙……认真起来的样子，好像……真的有点帅？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吴所谓惊恐地摁了回去。

　　 打住！吴所谓！你清醒一点！

　　 你只是假装感兴趣！对！假装！

　　 然而，从那天起，吴所谓去实验室跑得越来越勤。

　　 他虽然还是会问一些听起来很外行的问题，但不再是故意捣乱，而是真的因为好奇。

　　 他甚至开始真的跟着李师兄学怎么编程让机械狗做更复杂的动作，虽然过程磕磕绊绊，经常把代码搞得一团糟需要师兄救命。

　　 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对操控这些东西产生了一点兴趣？

　　 尤其是当他第一次独立成功让机械犬按照他设定的路线走完一个正方形时，那种成就感，居然不亚于他完成一件自己满意的设计稿。

　　 当然，他坚决不承认这是因为池骋。

　　 他发誓他绝对没有陷进去！一点都没有！

　　 他只是、只是暂时被高科技迷惑了双眼！

　　 对，就是这样！

　　 就在吴所谓几乎要沉迷于“驯服”机械犬时，他的导师找到了他，推荐他参加一个在服装设计领域颇具权威的青年设计师大赛。

　　 这对吴所谓来说至关重要，是证明他实力、为他未来工作室铺路的好机会。

　　 他当即跟池骋沟通，说自己临时有重要的事情，可不可以不做这个志愿者了？

　　 池骋原先便猜想吴所谓来做志愿者是为了给他捣乱，现在退出他还有点意外。

　　 这是良心发现，不给他捣乱了。

　　 池骋压根没想过让吴所谓上台展示，留他只是为了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免得对方还费尽心思给他搞麻烦。

　　 池骋多嘴问了一句。

　　 【池骋】：原因？

　　 【吴所谓】：我要参加比赛，没空！

　　 他立刻投入了全部精力，没日没夜地泡在工作室画图、改稿、调整细节。

　　 截稿日期前两天，吴所谓终于完成了最终的设计稿和所有说明文档。

　　 看着电脑屏幕上凝聚了自己无数心血的作品，他长长松了一口气，满意地保存、备份，然后才筋疲力尽地回家睡了个昏天黑地。

　　 第二天一早，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想最后检查一遍文件就上传提交。

　　 按下开机键，风扇响了一下，屏幕却顽固地一片漆黑。

　　 吴所谓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重启，无效；

　　 插拔电源，无效；

　　 把所有能按的键都按了一遍，还是无效。

　　 电脑就像块砖头一样，毫无反应。

　　 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的所有设计稿、源文件、说明文档……全在里面！而且没有其他备份！

　　 他昨晚太累忘了同步到云盘。

　　 离截稿只剩不到48小时！

　　 吴所谓感觉天旋地转，像是被人当头一棒。

　　 他手忙脚乱地拆开电脑后盖，试图看看是不是内存条松了，结果弄得更糟，连风扇都不响了。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淹没了他。

　　 完了、全都完了，这么多天的心血，最重要的比赛……

　　 他眼圈瞬间就红了，强忍着才没哭出来。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他猛地跳起来，抓起电脑塞进背包，冲出门去。

　　 学校后街有家电脑维修店，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一路狂奔，心脏跳得像要炸开，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不敢想如果修不好怎么办。

　　 他下楼刚出单元门，差点撞到人时，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慌什么？”

　　 低沉熟悉的声音让吴所谓猛地抬头。

　　 池骋皱着眉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几本书，似乎也是刚做电梯下来。

　　 甘兰苑是A大门口的小区，里面有不少学生、老师住在这里。

　　 池骋住这里也正常。

　　 “我电脑……坏了……”吴所谓声音都在发抖，语无伦次，“稿子、全在里面、要交了、完了……”

　　 池骋的目光扫过他苍白惊慌的脸，以及怀里紧紧抱着的、后盖都没盖好的笔记本，瞬间明白了大概。

　　 “给我看看。”他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

　　 吴所谓此刻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地把电脑递了过去，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池骋接过电脑，就站在路边，翻开屏幕仔细查看了一下，又按了几下电源键。

　　 “硬盘可能出了问题，或者主板烧了。”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得吴所谓透心凉。

　　 “不过，”池骋合上电脑，“我实验室有工具和备用配件，可以试试能不能恢复数据。”

　　 峰回路转！

　　 吴所谓的眼睛猛地亮起希望的光芒，一把抓住池骋的胳膊：“真的？能修好？能找回我的文件？”

　　 “不确定，但可以试试。”池骋的表情依旧冷静，但这份冷静在此刻却奇异地安抚了吴所谓濒临崩溃的情绪，“跟我来。”

　　 吴所谓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亦步亦趋地跟着池骋来到了实验室。

　　 这里比之前筹备展会的大实验室更整洁，也更……高科技，各种仪器设备看得吴所谓眼花缭乱。

　　 池骋让他坐在旁边椅子上，自己则熟练地拿出各种工具，开始拆解电脑。

　　 他的动作又快又稳，神情专注，金丝边眼镜反射着屏幕的微光。

　　 吴所谓紧张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大气都不敢出，心脏随着螺丝刀起起落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实验室里只有工具和零件碰撞的细微声响。

　　 池骋先是清理了主板，更换了一个疑似烧毁的电容，然后又接上了一个外接硬盘盒，试图读取数据。

　　 屏幕上一串串代码飞快滚动，吴所谓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池骋停下了操作，转过头看他：“数据大概率能恢复。但硬盘损伤不轻，需要时间导出来，而且需要特殊软件尝试修复可能损坏的文件。”

　　 “需要多久？”吴所谓急切地问。

　　 “几个小时。你可以先回去等。”

　　 “我就在这等！”吴所谓立刻说，让他回去等？那他得焦虑死。

　　 池骋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搬了把椅子放在自己旁边，然后又递给他一瓶水。

　　 “那就等着吧。”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吴所谓来说无比漫长。

　　 他看着池骋专注地操作着电脑，时不时在另一台机器上调试着什么，侧脸线条紧绷而认真。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认真工作的样子，可以这么有魅力。

　　 那种全神贯注、掌控全局的气场，和他平时课堂上那种冷静疏离的感觉不太一样，更鲜活，也更强大。

　　 他甚至忘了去焦虑自己的文件，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池骋的动作。

　　 当窗外天色渐暗，实验室的灯自动亮起时，池骋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好了。”他把电脑推回到吴所谓面前，“数据都恢复了，存在这个移动硬盘里。你检查一下。”

　　 吴所谓的手指几乎有些颤抖地接住硬盘，连接到临时让文嘉禾送过来的备用电脑上。

　　 熟悉的文件夹跳了出来，他迫不及待地点开。

　　 他的设计稿！他的说明文档！全都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

　　 巨大的惊喜送上心头，联想到早上的那一幕，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猛地抬头看向池骋，眼睛亮得惊人：“修好了！全都修好了！池骋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

　　 他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池骋看着他那副快要喜极而泣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嗯。下次记得及时备份。”

　　 “一定一定！”吴所谓连连点头，抱着电脑和硬盘，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他看着池骋收拾工具的背影，那点因为长时间高度集中注意力而显露出的一丝疲惫，让吴所谓心里怀着浓浓的感激和愧疚。

　　 自己之前那样处处找他麻烦，给他捣乱，他却这样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

　　 “那个……”吴所谓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之前……课堂上的事还有树洞，对不起啊。”

　　 池骋收拾工具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他会道歉。

　　 他转过身，看着耷拉着脑袋、耳根微红的吴所谓，镜片后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没事。”他语气依旧平淡，“都过去了。”

　　 这句“都过去了”，让吴所谓心里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又有点涩涩的。

　　 他抱着修好的电脑和硬盘，晕乎乎地走出实验室，晚风吹在脸上，他才彻底回过神来。

　　 他的比赛稿保住了！而且是池骋帮他保住的。

　　 “回过神来了？”文嘉禾问。

　　 “！”吴所谓一惊，差点手里的电脑被吓得丢在地上，他抱怨：“你干嘛！”

　　 “你刚才没走吗？”

　　 文嘉禾翻白眼：“我已经都没走啊，你心思全在设计稿和池骋身上了。”

　　 吴所谓脸一红，小声说：“你别乱说，我是担心我的设计稿，跟池骋有什么关系？”

　　 文嘉禾忽然坏笑，用手臂拱吴所谓，揶揄道：“你刚才看池骋看出神，你当我没看到？”

　　 “啧啧啧……”文嘉禾感叹：“我果然是预言家，吴所谓你真喜欢上池骋了，对不对！”

　　 吴所谓反驳：“我没有。”

　　 “哎呦，为了这个电脑我一天没吃饭了，”吴所谓快步往前走，“我饿了，我要去吃饭。”

　　 文嘉禾在后面大声说：“吴所谓！你害羞什么！”

　　 “别跑！等等我！”

　　 等吴所谓回到家，坐在沙发上把作品交上去，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猜中算落了地。

　　 回想起这一天的大起大落，再到池骋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几个小时耐心地帮他修复数据。

　　 吴所谓心里那点关于“退婚”的执念，忽然就动摇了。

　　 好像……一直找人家麻烦，是有点不太地道？

　　 算了算了，吴所谓甩甩头。

　　 看在他今天帮了大忙的份上，那他以后就不找池骋麻烦了。

　　 对了！

　　 池骋今天帮他搞电脑的事情也一天没吃饭了，他从实验室离开的时候脑子晕乎乎的，忘记请他吃饭了。

　　 毕竟，对方帮了自己，那他也不是不懂感谢的人。

　　 等有合适的机会，他一定会好好感谢池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