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鼎杰的离去,如同在宸王府抽走了一根主心骨。府内虽依旧仆从如云,却仿佛骤然空寂冷清了下来。黄星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日,不饮不食。暮色四合时,他才推开房门,脸上已看不出丝毫波澜,唯有一双眸子,沉静如古井寒潭,深处却燃着一点冰冷的火焰。
福伯担忧地奉上膳食,黄星只是略略摆手,声音沙哑却平稳:“撤下。传令,闭门谢客,非圣旨或边关急报,一律不见。”
他需要绝对的安静,来舔舐伤口,更来思考下一步的棋该如何走。父皇这一手“迁人静修”,看似惩戒邱鼎杰,实则是斩断他的羽翼,警告他安分守己。此刻若贸然行动,或沉溺于情绪,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潜龙勿用。”黄星铺开宣纸,提笔蘸墨,写下这四个遒劲大字。笔锋如刀,力透纸背。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靠他人温暖才能前行的落魄皇子,他是宸王,是一条被逼入深渊、亟待飞天的潜龙。邱鼎杰的牺牲,不能白费。他必须比以往更冷静,更隐忍,也更强大。
他开始更深地蛰伏。除了必要的朝会,他几乎足不出户。在朝堂上,他变得愈发沉默,对任何争议都三缄其口,即便有人言语试探,他也只是淡淡应对,不置可否。他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兵部繁杂的实务中,处事公允,条理清晰,让人抓不到任何错处,却也让人感觉不到太多“宸王”的锋芒,仿佛只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办事亲王。
暗地里,他的动作却从未停止。通过绝对可靠的秘密渠道,他与北疆的韩震保持着紧密联系。韩震感念黄星的知遇与救命之恩,已成为他最坚定的外部支持。黄星指示韩震,一方面要持续对沙狐部落保持高压态势,巩固边防;另一方面,则要借着清查三皇子余孽的由头,不动声色地安插、提拔忠于自己的中层将领,逐步将北疆军权牢牢握在手中。边关的稳定与强盛,是他最重要的底气。
对于京中的势力,他改变策略,不再广结善缘,而是开始极其隐秘地甄别、筛选。他利用职务之便,暗中收集一些官员不甚光彩却罪不至死的把柄,或施以恩惠,或握其短处,手段日渐老辣。他不再寻求明面上的盟友,而是编织一张无形的关系网,关键时或可收到奇效。同时,他更加留意那些真正有才干、却因不擅钻营而郁郁不得志的中低级官员,偶尔在父皇问及时,会看似无意地提上一两句好话。这些种子,他悄悄埋下,静待时机。
他也没有忘记邱鼎杰。皇觉寺虽为皇家寺院,守卫森严,但并非铁板一块。黄星动用了一条埋藏极深的暗线——一个曾在寺中挂单、受过邱鼎杰些许恩惠、如今在宫中当值的低等宦官,每隔旬月,便能将一些寺中的寻常消息(如“邱居士静心抄经,偶与方丈论禅”之类)以及一些不易察觉的必需品(如几卷新出的佛经注疏、品质上乘的笔墨)悄然送入寺中。东西微不足道,消息也平淡无奇,但这微弱的联系,如同黑暗中的一丝萤火,让黄星知道,那个人还在,安然无恙。这对他而言,是莫大的慰藉与支撑。
时光如水,悄然流逝。转眼已是深秋。朝中关于宸王的非议,因他长时间的沉寂而渐渐平息。淑贵妃一党几次欲寻衅,都如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皇帝冷眼旁观,对黄星的“安分”似乎颇为满意,偶尔在朝会上问及兵事,黄星的对答也总是严谨得体,不越雷池半步。
这一日,秋雨绵绵。黄星被单独召至御书房。皇帝正在批阅奏章,头也未抬,仿佛随意问道:“星儿,近日朝中有人议及立储之事,你以为如何?”
黄星心中警铃大作。立储!这是最敏感的话题。他立刻躬身,语气恭谨而疏离:“父皇春秋鼎盛,此事关乎国本,非儿臣所能妄议。儿臣唯愿恪尽职守,为父皇分忧,为朝廷效力,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皇帝搁下朱笔,抬眸看他,目光深邃,似乎想从他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些什么。良久,才淡淡道:“嗯,懂得守本分,是好事。退下吧。”
黄星退出御书房,背心已是一片冷汗。他知道,这又是一次试探。父皇在提醒他,也在观察他。他此刻愈是表现得无欲无求,将来一旦机会来临,他的行动才愈不会引起过度的猜忌。
回到府中,夜已深沉。他推开书房窗户,任凭冰冷的雨丝飘入,打湿脸颊。远处,皇城的方向灯火阑珊,雨幕中一片模糊。他想起了北疆的风雪,想起了黑石谷的厮杀,更想起了那个在古刹回廊中,为他递来一方素帕的身影。
“鼎杰,”他对着无尽的雨夜,低声自语,声音坚定如铁,“你且安心静修。这皇城的风雨,终有一日,会由我来主宰。而你,我会亲自接你回来。”
潜龙在渊,蛰伏不是为了沉沦,而是为了等待那惊雷炸响、直上九霄的一刻。黄星的夺嫡之路,从邱鼎杰离开的那一天起,才真正开始。而这条路上,注定布满荆棘,也注定要以无数人的命运为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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