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关上的巨响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偌大的别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张哲瀚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台冰冷的、带着裂痕的旧相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玄关，心里那股荒谬和无奈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算怎么回事？

　　就因为一台多年前的旧相机，因为一段他早就遗忘在角落、连内存卡都懒得格式化的过去，龚俊就这么判了他“死刑”，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发配”去了公司？

　　他烦躁地将相机扔在旁边的置物柜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胸口堵着一股无名火，烧得他心口发闷。

　　是，那台相机确实是那个人送的，大学时期，谁还没点过去？但那都是多久以前的老黄历了？他张哲瀚行事向来干脆，分手就是分手，断得干干净净，绝无拖泥带水。

　　留着这台相机，纯粹是因为它性能稳定，用惯了顺手，而且作为他第一台像样的专业设备，也确实陪他走过了最初的创作岁月，仅此而已。

　　至于那张该死的内存卡……他早就忘了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如果记得，他怎么可能还让它留在相机里，等着被龚俊“发现”？

　　那个男人……那个平时看起来冷静强大、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男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就因为这点捕风捉影、陈年旧醋，就给他扣上“念念不忘”的帽子？甚至直接玩起了分居冷静？

　　张哲瀚气得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他拿出手机，找到龚俊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几次想按下去，又硬生生忍住。

　　打过去说什么？

　　解释？说他根本没把那台相机当回事，早就忘了送相机的人？说他留着只是因为念旧（对物件，不是对人）和顺手？

　　听起来简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而且，以龚俊现在这种认定了他“心怀鬼胎”的状态，他的解释会不会被曲解成掩饰？

　　质问？质问他为什么不信任自己？为什么因为这点小事就闹到分居的地步？

　　可龚俊刚才那副心灰意冷、拒绝沟通的样子，让他觉得，就算打过去，得到的可能也只是冰冷的沉默或者更伤人的话语。

　　张哲瀚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向来习惯独立解决问题，但在感情里，尤其是面对龚俊这种突如其来的、毫无逻辑的“冷战”，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和……委屈。

　　凭什么啊？他什么都没做错，就因为一台破相机，就要承受这种冷暴力？

　　………

　　接下来的几天，别墅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龚俊果然说到做到，没有再回来，只有他的助理每天会准时过来，取走他需要的换洗衣物和文件，像个没有感情的传送机器。

　　张哲瀚试图从助理那里探听点口风，但助理只是恭敬地低着头，一问三不知，只说“龚总最近很忙”。

　　忙？忙到连回家、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张哲瀚心里冷笑。

　　小许涵似乎也感受到了家里不同寻常的低气压，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活泼，经常抱着玩具，睁着大眼睛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小声问张哲瀚：“妈妈……爸爸呢？爸爸为什么不回家？”

　　每次听到女儿这么问，张哲瀚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下，又酸又涩。

　　他只能把女儿抱进怀里，勉强笑着安抚：“爸爸工作忙，过几天就回来了……”

　　可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龚俊这次的反应，超出了他所有的预料。

　　他也尝试过给龚俊发信息，语气从最初的平静询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到后来的带着点火气的「因为一台相机就要这样？」，最后甚至带上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妥协「我们谈谈好不好？」。

　　但所有的信息都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龚俊像是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冰冷的、名为“冷静”的真空地带。

　　这种单方面的、拒绝任何沟通的冷处理，让张哲瀚心里的火气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失望和难过取代。

　　他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了？是不是不应该留着那台相机？是不是在过去的感情处理上，有什么地方让龚俊产生了误会？

　　可无论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并无实质性的过错。保留一段过去的纪念物，难道就等同于对过去念念不忘吗？那龚俊自己呢？他就没有保留任何属于他过去的东西？

　　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像细密的蛛网，缠绕着他，让他喘不过气。

　　………

　　一周后，张哲瀚的耐心终于告罄。

　　他受够了这种猜谜游戏和单方面的冷战。

　　既然龚俊不肯回来，不肯沟通，那他就去找他问个明白！

　　他让阿姨照顾好小许涵，自己驱车直接前往龚氏集团总部。

　　一路上，他脸色紧绷，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分明。他今天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无论结果是好是坏。

　　到达公司楼下，他直接刷了龚俊给他的最高权限卡，乘坐专属电梯直达顶层。

　　电梯门一开，总裁办区域的几位秘书看到他，脸上都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立刻起身，恭敬地打招呼：“太太……”

　　“龚俊呢？”张哲瀚语气平静，但眼神里的冷意让几位秘书心里都是一凛。

　　“龚总……他在办公室，但是……”首席秘书试图阻拦，但张哲瀚已经径直越过她，一把推开了总裁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

　　办公室里，龚俊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身影在巨大的玻璃幕墙映衬下，显得有些孤寂。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几天不见，他看起来清瘦了些，下颌线更加锋利，眼底带着明显的疲惫和红血丝，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挥之不去的低气压里。

　　看到来人是张哲瀚，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情绪，有惊讶，有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甚至比刚才更加冷硬。

　　“有事？”他开口，声音沙哑，带着疏离的冷漠。

　　张哲瀚被他这两个字和这副态度彻底激怒了。

　　他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好奇的视线，走到办公室中央，目光直直地看向龚俊，一字一句地问道：

　　“龚俊，你到底想怎么样？”

　　龚俊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与他对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太多张哲瀚读不懂的情绪——受伤、固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中央空调微弱的送风声。

　　“我想怎么样？”半晌，龚俊才低哑地重复了一遍，嘴角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这句话…是不是该我问你？”

　　他向前走了几步，停在距离张哲瀚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像沉重的枷锁，牢牢锁住他：“那台相机，那张内存卡里的照片……张哲瀚，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想？”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压抑到了极致的疲惫和痛楚。

　　“那是八年前！”张哲瀚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胸口因激动而微微起伏，“龚俊，那是我认识你之前的事情！谁还没有点过去？就因为一台我用惯了的旧相机，你就断定我对他余情未了？你这算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吗？”

　　“只是用惯了？”龚俊眼底最后一丝平静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锐的质疑，“如果只是用惯了，为什么偏偏是这一台？为什么里面的照片……甚至还有你们……”

　　他猛地顿住，像是难以启齿，下颌线绷得死紧，深吸了一口气，才硬生生转开了话题，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认定：“有些东西，不是你说忘了，就真的不存在了…”

　　张哲瀚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心头，他忽然觉得很累，一种沟通无效的疲惫感席卷了他。

　　“所以，你认定了我心里有别人，认定了我留着相机就是念念不忘…”张哲瀚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被误解后的失望和疏离，“既然如此，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转身欲走。

　　“站住！”龚俊厉声喝止，几个大步上前，猛地抓住了张哲瀚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张哲瀚吃痛，蹙眉回头，对上龚俊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

　　“没什么好谈的？”龚俊死死盯着他，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凶狠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张哲瀚，我们的婚姻，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一提？连一个解释都吝啬给我？”

　　“解释？”张哲瀚简直要气笑了，他用力想甩开龚俊的手，却徒劳无功，“我给你发信息你不回，打电话你不接，搬出来住连面都不见！你现在跟我要解释？龚俊，是你先拒绝沟通的！是你先给我定了罪！”

　　他看着龚俊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心里那点委屈和愤怒再也压制不住，脱口而出：“是！那台相机是他送的！那又怎么样？我早就忘了这个人了！留着相机只是因为它好用！这个解释你满意了吗？还是说，你非要我承认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你才甘心？”

　　话音落下的瞬间，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龚俊抓着他的手，力道没有丝毫放松，但眼神却剧烈地闪烁着，像是在消化他这番话，又像是在与内心某种根深蒂固的不安作斗争。

　　张哲瀚看着他挣扎的样子，心里又气又痛，他放缓了语气，带着最后一丝努力：“龚俊，我们是夫夫，如果你连这点信任都不肯给我，因为一件早就过去的、微不足道的事情就质疑我的感情，那我们的婚姻，或许真的……”

　　“闭嘴！”龚俊猛地打断他，像是被“婚姻”两个字刺痛，他手臂用力，将张哲瀚狠狠拽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颈，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毫无温柔可言，充满了掠夺、惩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占有欲，像狂风暴雨，不容拒绝地席卷了张哲瀚所有的感官。

　　张哲瀚被他禁锢在怀里，起初还挣扎了两下，但龚俊的力气大得惊人，唇齿间弥漫开一丝淡淡的铁锈味，不知道是谁的嘴唇被磕破了。

　　最终，他放弃了抵抗，任由龚俊近乎粗暴地亲吻着，只是身体依旧僵硬。

　　不知过了多久，龚俊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松开了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呼吸粗重而凌乱。

　　“……别说了，”龚俊的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许说……”

　　张哲瀚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身体骤然悬空——龚俊竟一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龚俊！你干什么！”张哲瀚惊怒交加，下意识地攥紧了他胸前的衬衫布料。

　　龚俊没有回答，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抱着他，大步走向办公室最里面那扇看似是书柜的隐形门。

　　他用脚抵开一个不易察觉的开关，门滑开，里面赫然是一间设施齐全的豪华休息室，中央一张大床格外显眼。

　　张哲瀚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妙的预感袭来。

　　“龚俊！放开我！这是办公室！”

　　回答他的是身体陷入柔软床垫的触感，龚俊将他放在床上，沉重的身躯随即覆了上来，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再次堵住了他的唇。

　　这次的吻，少了些刚才的暴戾，却多了几分蛮横的占有和一种近乎无助的索求。

　　手腕被牢牢按住，腿也被压制，力量的悬殊让张哲瀚所有的挣扎都成了徒劳。

　　他气得想骂人，可破碎的声音溢出喉咙，反而更像是某种催化剂。

　　衣料摩擦发出窸窣声响，空调的冷风偶尔触及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张哲瀚偏过头，躲开那令人窒息的亲吻，喘着气低吼：“龚俊！你他妈……混蛋……”

　　“是，我混蛋！”龚俊的声音埋在他颈间，滚烫的呼吸灼烧着皮肤，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偏执，“我他妈就是受不了……一想到你留着别人给的东西……一想到你看着那些照片……我就……”

　　他没能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紧密的拥抱和更加不容回避的触碰。

　　那不是带着爱意的温存，更像是一种确认所有权的仪式，笨拙、急切，甚至带着点自毁般的绝望。

　　张哲瀚起初还紧绷着身体抵抗，但渐渐地，在那份几乎要将人碾碎的力道和男人压抑不住的、带着痛苦的低喘中，他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了下来。

　　他能感觉到龚俊身体的颤抖，那不全是欲望，更多的是某种濒临失控的情绪，这个看似强大的男人，此刻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用最原始笨拙的方式，试图抓住他以为正在流失的东西。

　　心，忽然就软了。

　　那点被误解的愤怒和委屈，被一种更深沉的心疼和无奈取代。

　　他不再挣扎，甚至微微抬起下巴，放任了那个重新落在锁骨上的、带着啃咬意味的亲吻。

　　感觉到他的顺从，龚俊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随即像是得到了某种赦免，力道放缓了些，但拥抱依旧紧密得令人窒息。

　　混乱中，不知是谁碰到了床头灯的开关，室内陷入一片昏暗，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投进来几道微弱的光带，勾勒出彼此模糊的轮廓。

　　没有更多言语，所有的对抗、委屈、不安和那份深埋心底、却因此刻碰撞而愈发清晰的爱意，都化作了黑暗中急促的呼吸、汗湿的皮肤和紧紧交握的手指。

　　………

　　当一切归于平静，休息室里只剩下两人尚未平复的喘息。

　　龚俊依旧紧紧抱着张哲瀚，将脸埋在他颈窝，像寻求庇护的孩童。

　　张哲瀚浑身乏力，任由他抱着，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心情复杂。

　　半晌，龚俊闷闷的声音传来，带着事后的沙哑和一丝不确定：“……还疼不疼？”

　　张哲瀚没说话，只是动了一下，想离他远点，龚俊立刻收紧了手臂，不让他逃离。

　　“放开，热…”张哲瀚终于开口，声音也有些哑。

　　龚俊迟疑了一下，稍稍松开了些，但手臂仍圈着他的腰。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带着一丝尴尬和未尽的话语。

　　“相机……”张哲瀚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我明天就去处理掉…”

　　龚俊身体一僵。

　　“内存卡里的东西，我早就忘了…”张哲瀚继续道，语气带着疲惫，“如果你介意，可以直接毁掉…那台相机，如果你觉得碍眼，我也可以扔了或者捐了…”

　　他顿了顿，侧过头，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龚俊专注的视线：“但是龚俊，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果你以后再因为这种莫须有的事情，不信任我，拒绝沟通，直接给我判刑……”

　　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语里的冷意，让龚俊圈住他腰的手臂不自觉地又收紧了些。

　　“我没有……”龚俊试图辩解，声音干涩。

　　“你有！”张哲瀚打断他，语气笃定，“你不仅不信任我，你还不信任你自己…”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龚俊强撑的外壳，他沉默了，将脸更深地埋进张哲瀚的肩窝，呼吸沉重。

　　是啊，他或许不是不信任张哲瀚，他是不信任自己。

　　不信任自己能够完全覆盖掉对方生命中那些他未曾参与的过去，不信任自己能够牢牢抓住这份他视若珍宝的感情。

　　“那台相机……”良久，龚俊才低声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随你处置…”

　　他抬起头，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张哲瀚的手，紧紧握住，十指相扣。

　　“对不起……”这三个字，终于艰难地说了出来，带着真心实意的懊悔，“我……我只是……”

　　“只是个头！”张哲瀚没好气地打断他，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下次再敢这样，我就带着涵涵回我爸妈那儿住，让你一个人冷静个够…”

　　这带着威胁意味的话，听在龚俊耳里，却奇异地让他悬了几天的心落回了实处。

　　他知道，张哲瀚这是……原谅他了。

　　他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张哲瀚的嘴角，这次，温柔而珍重。

　　“不会了…”他承诺道，声音低沉而坚定。

　　张哲瀚哼了一声，没再推开他。

　　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在彼此的气息和体温中，沉沉睡去。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休息室里，一场风波终于暂时平息。

　　有些心结，需要时间慢慢化解，但至少此刻，紧密相拥的体温，比任何苍白的解释和争吵，都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