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图穷匕见
段墨轩再次踏入病房时,带来的不是清晨的微光,而是午后沉郁的、仿佛压着铅云的氛围。他没有穿往常那身一丝不苟的西装,只着一件深灰色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但这份随意,并未让他显得放松,反而透出一种经历彻夜未眠、全力追查后的紧绷和……戾气。
他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袋口没有封死,能隐约看到里面打印纸的边角。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径直走到床前,而是在门口停顿了片刻,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沉沉地落在林雨瑶身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林雨瑶正靠坐在床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听到动静,她缓缓转过头。脸上依旧是那副大病未愈的苍白和脆弱,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像一只受惊后尚未恢复的小兽。她放在被子上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感觉怎么样?”段墨轩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好多了。”林雨瑶的声音细弱,带着气声。
段墨轩没有再寒暄,他迈开长腿,走到床边,却没有坐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目光沉重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他举起手中的文件袋,没有递给她,只是让那抹牛皮纸的颜色横亘在两人之间。
“我查到了。”他言简意赅,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雨瑶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懵懂无知的样子,甚至带着点怯生生的好奇:“查……查到什么了?”
段墨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浪潮。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种近乎逼视的眼神盯着她,语气带着一种被极力控制的、却依旧能听出颤音的质问:
“为什么?”
他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林雨瑶。
“为什么她一次又一次地在你面前‘说漏嘴’,暗示我身边有别的女人?为什么她总在你送我礼物后,不经意地提起某某名媛也有同款,甚至更好?为什么你每次和我闹别扭,几乎都有她在旁边‘劝和’,却越劝越糟?”
他一桩桩,一件件,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敲打在寂静的病房里,也敲打在他自己的心上。
“还有那个混混……他账户里在事发前一天,收到了一笔来自海外的、经过数次中转的汇款。最终源头,指向苏家一个远房表亲控股的空壳公司。”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一种被愚弄的狂怒。
“这些……林雨瑶,你告诉我,你之前就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握着文件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那双总是冷冽沉静的眼眸,此刻充满了红血丝,里面混杂着滔天的怒火、对苏晚晚的憎恶,但更多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愧疚与自我怀疑。
他像是在质问林雨瑶,更像是在质问那个曾经盲目自信、眼瞎心盲的自己!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一句,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迟来的、无力的懊悔,“你就那么不信任我?宁愿自己一个人承受,宁愿……宁愿走到那一步?!”
他的情绪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炽热而危险。他死死地盯着林雨瑶,仿佛想从她那双看似纯净无辜的眼睛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属于过去的、能够佐证他愚蠢的证据。
面对他几乎失控的逼问,林雨瑶的脸上却没有出现他预想中的委屈爆发,或是激动地控诉。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非常平静。
甚至在他吼出那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时,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淡、极模糊的弧度,像嘲讽,又像是无尽的悲凉。
等他所有的质问和情绪宣泄完毕,病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时,林雨瑶才缓缓地、缓缓地抬起眼眸。
那双眼睛,清澈依旧,却不再是之前的茫然和怯懦。那里面仿佛凝结了一层薄冰,隔绝了所有外界的情绪风暴,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她没有回答他的任何一个问题。
没有哭诉苏晚晚的恶毒,没有抱怨他的不信任,没有解释自己曾经的懦弱和绝望。
她就用那样平静无波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让她爱到尘埃里,又最终将她推下深渊的男人。
她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具力量。
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狼狈、愤怒和那无处安放的愧疚。
段墨轩在她这样的目光下,满腔的怒火和质问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柔软却无法穿透的墙。他积蓄了一夜加一个上午的力量,他查到的那些“铁证”,他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在这一刻,竟然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她什么都不用说。
她的平静,本身就是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剖开了他所有的伪装和自以为是。
风暴,在她无声的注视下,悄然凝聚。
图,已穷。
匕,将现。
段墨轩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东西,从他选择相信苏晚晚、用那样冰冷的眼神看向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碎裂,再也无法复原了。
而他此刻的愤怒和愧疚,在她那洞悉一切的平静面前,渺小得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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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