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咏的书房多了一件装饰——那瓶由高途亲手插制、造型扭曲冷寂的瓶花。它被放置在黑檀木书桌的一角,与周围严谨、冰冷的高科技设备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形成了一种对立统一的美感。花咏从未对那瓶花发表过任何评论,仿佛它只是一件寻常的摆设,但高途知道,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警示。
高途变得更加“安静”了。这种安静并非麻木,而是一种内敛的、将所有波澜都压抑在冰面之下的状态。他不再需要刻意扮演柔弱,因为一种更深沉的、源于认知的疏离感自然而然地笼罩了他。他阅读的范围更广,甚至开始借助翻译器,尝试理解花咏书房里那些涉及信息素生物工程和神经伦理学的尖端论文。他像一块贪婪的海绵,汲取着一切能帮助他理解自身处境和这个世界底层逻辑的知识。
他知道,要真正运用好花咏“赋予”他的、作为“荆棘”的权限,他需要更多的筹码。不仅仅是依靠Alpha们之间的嫉妒和争夺,更需要掌握实质性的、能撬动利益格局的东西。
机会隐藏在细节里。一次,花咏在书房与下属进行全息视讯会议,讨论一项关于“Omega信息素靶向调控技术”的专利收购案。高途当时正奉命在书房内更换那瓶早已枯萎的插花。他低眉顺眼,动作轻缓,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背景板,耳朵却捕捉着每一个关键词。
“……初步人体试验数据显示,该技术能显著提升特定信息素对匹配Alpha的诱导性和依赖性,但副作用尚不明确,存在伦理风险……”
“风险可控。关键在于垄断应用。沈氏在相关领域也有布局,必须抢先一步。”
“盛家那边,军方正寻求类似技术用于特殊作战单位,可能会成为阻力……”
高途的手指在修剪花枝时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信息素靶向调控……诱导性……依赖性……垄断……
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他脑海中勾勒。这比单纯挑拨离间更为危险,也更为……有效。
几天后,在一次例行的、由花咏安排的全面身体检查中,高途表现出对某项信息素水平检测指标的“无意”关注。
“这个数值……好像比上次高了一点?”他指着屏幕上一条波动的曲线,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病人对自身状况的担忧,问向负责检测的beta医生。
医生看了一眼,耐心解释:“这是正常波动,高先生,与您的情绪和近期环境刺激有关,在安全阈值内。”
“哦,那就好。”高途松了口气的样子,随即像是想起什么,用一种闲聊般的口吻,带着点天真和无知,“我前几天好像在花咏先生的书上看到,好像有什么新技术,可以更精细地调节信息素?听起来真神奇。”
医生的表情微微一顿,显然有些意外高途会提及这个。这项技术还处于高度保密阶段。
“是的,有一些前沿研究。”医生回答得比较谨慎,“不过技术还不成熟,存在很多未知风险。”
“风险?”高途微微睁大眼睛,流露出适当的好奇和一点点害怕,“会很危险吗?比如……会让Alpha更容易……失控?”
他最后两个字说得又轻又慢,带着一种不自知的诱惑力。
医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含糊地表示:“任何新技术都需要严格验证。高先生您不必担心,您的身体状况一直在我们的严密监控下。”
高途乖巧地点点头,不再追问。种子已经播下。他不需要知道具体细节,他只需要让这个信息,通过医生的嘴,传到某些人的耳朵里。花咏的下属并非铁板一块,总有人会为了利益,向其他两方传递消息,尤其是当这个消息涉及到一个能“让Alpha更容易失控”的、与高途息息相关的技术时。
他的判断没有错。
不到一周,沈文朗的“关怀”再次以隐秘的方式抵达。这次不是通讯,而是一本包装精美的、限量版的古典乐谱,随附的卡片上写着希望音乐能让他心情舒缓。高途翻开乐谱,在某一页的夹缝里,找到了一张用特殊隐形墨水书写的字条,需要特定光频照射才能显示。
“新技术危险,勿信。花所图甚大,恐伤及你身。早做打算,我可护你周全。”
字迹是沈文朗的,语气急切而诚恳,充满了担忧。他试图利用高途对未知技术的恐惧,再次拉拢他。
高途面无表情地用打火机将字条烧成灰烬,看着黑色的灰烬落入水晶烟灰缸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盛少游那边也有了动静。他没有传递任何信息,但高途从管家接听的一个加密通讯的碎片化信息里,听到了一些关键词——“……军方评估……技术风险……不可控……需介入……”
盛少游代表的军方势力,显然也对这项可能影响“稳定性”的技术产生了警惕,甚至可能采取了某种施压行动。
花咏似乎并未察觉高途在其中的微妙作用,或者他察觉了,但并不在意。他依旧忙碌,周身的气场却比以往更加冷冽。高途能感觉到,那围绕着他的、三方之间的张力正在无声地加剧。沈文朗的暗中策反,盛少游的强硬施压,以及花咏不动声色的反制,如同三股暗流,在平静的海面下激烈碰撞。
而高途,就是那个被暗流围绕的中心点。
一天晚上,花咏难得地留在公寓用餐。餐桌上气氛沉寂,只有银质餐具碰撞的细微声响。用餐结束时,花咏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如同谈论天气:
“沈文朗最近送了你不少东西。”
高途拿着水杯的手稳如磐石,他抬起眼,看向花咏,眼神清澈而顺从:“是一些音乐相关的,我不太懂,都让管家收起来了。”
“嗯。”花咏应了一声,目光落在高途脸上,带着审视,“他好像很关心你的‘安全’。”
高途垂下眼帘,声音轻柔:“文朗哥……一直很照顾我。”他顿了顿,像是在犹豫,然后极轻地补充了一句,带着点不确定的困惑,“他好像……很担心那个新的信息素技术。”
花咏的眼神几不可查地眯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但高途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锐利。
“哦?”花咏的声音依旧平稳,“他怎么说?”
“他没细说,”高途摇摇头,扮演着无知和被动,“只是说可能有危险,让我小心。”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全然的、对花咏的依赖,“花咏先生,那个技术……真的会对我不利吗?”
他将问题抛回给了花咏,同时也将自己定位成了一个需要被保护、被指引的弱者。
花咏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餐厅顶灯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中投下难以捉摸的阴影。
“任何技术的应用,都伴随着风险与收益。”花咏最终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一切的冷静,“关键在于,风险由谁承担,收益由谁获取。”
他站起身,走到高途身边,手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那目光冰冷,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你只需要记住,”花咏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你的‘安全’,由我负责。至于沈文朗的‘关心’……”
他松开手,指尖在高途的腺体保护环上轻轻一点,带来一阵微弱的电流般的触感。
“……不过是觊觎珍宝的盗贼,惯用的伎俩罢了。”
花咏离开了餐厅,留下高途独自一人。
高途缓缓放松了绷紧的脊背,后背的衣料已经被冷汗微微浸湿。与花咏的每一次对话,都像在悬崖边行走。
但他知道,他成功了。他成功地将关于新技术的担忧和恐惧,如同病毒般植入了沈文朗和盛少游的阵营,并通过花咏的反应,确认了这项技术确实是一个敏感而关键的引爆点。
他利用沈文朗的“关怀”和盛少游的“警惕”,为自己制造了一个更复杂的局面。三方围绕着他和这项未成熟的技术,形成了新的、更紧张的博弈格局。
而他,这个被所有人视为争夺对象或潜在威胁的Omega,正悄然躲在风暴眼中,冷眼旁观,并等待着下一个出手的时机。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璀璨的夜景。
暗流已然汹涌。
而他,就是那枚投入暗流的、带着倒钩的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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