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是亲自将圣子抱回来的。

怀中的人睡得安稳，若森林走出的仙子精灵，睡颜可爱纯真，身后是月光下幽然静谧的树林，仿佛他本该属于那里。

能派来寒光塔的侍从无一是蠢笨迟钝的性子，眼力上乘，更何况，总是面无波澜的王，眼里溢满了宠溺与柔情，动作轻柔至极，甚至谁都看得出王的小心谨慎，与平日里见惯了的娇纵并不同，多了几分暧昧不清的怜爱和亲昵，昭然若揭，在瞥见王上那副神情之时，紫宁几乎瞬间猜到真相，险些未站稳。

倒也不是从未想过这样的可能，王一直那般珍爱呵护，两人又不似父子，侍从们聚在一起，也曾悄悄非议过些许，可是王并不与圣子过分亲昵，恰到好处的保持着王族之间的礼节和距离，而今忽然看到这饱含暧昧，情意绵绵的一幕，紫宁着实有些承受不住。

更何况……更何况圣子才那么小，要比王小上二十岁呢，即使是她将王的宠爱尽收眼底，也相信王会给圣子独一无二的荣宠，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忧。

殊荣到了有了，可是相差了二十岁可怎么是好？再这样偏爱，也未必不受欺负吧。

置身事外，紫宁方能面上强装镇定，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守在出口，其中自然有无法镇定之人。

王小心抱着圣子回到住所，期间王一博还醒了一次，也只是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确认抱着他的人是肖战之后，一声未吭，又睡了过去，可见确是累着了，直到肖战给他盖上被子，也没再转醒。

借着更换衣物的间隙，西冥于一众低头的侍从中抬眼，将那人身上的欢好后留下的印记尽数看了去。

“孤今日宿在这。”

声音飘飘传来，从未听见王用如此轻快的语气说话，几乎是不加掩饰的欣喜，一行人都不约而同的微怔，再低头称是。

欣喜的王不似平时般冷静自持，未注意到余光中的小小推搡。

西冥是被紫宁捏着胳膊强扯出来的，两人直到一处偏僻地方，才停下。

“你那双眼睛到处乱瞟什么？！疯了吗？也只是王今日心情好——”

“心情好？”

男声中带了嘶哑，黯然而自嘲般扬起一边的嘴角。

“你当他是为了什么心情好？”

自是为了那榻上衣冠不整的人，为着自己终于心愿得逞，占有了纯白无暇的灵魂，那感觉定是春风入怀，无比得意。

紫宁不解的看向他：“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只做好分内之事也就算了，王对圣子好，这是主子的事情，你胡乱揣测，不要命了吗？”

那人不再与她争论，依稀中点了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虽然看得出，两人是有些你情我愿的，可是否掺杂了哄骗在其中，也未可知，毕竟圣子是那样单纯和天真，也许王上轻飘飘的几句话，便能将圣子骗得心甘情愿。

相差二十岁，王根本就是欺圣子什么都不懂罢了，那白日里还要立后，又怎会真心去待圣子？若是真心相待，又怎舍得与圣子不体面的于林间苟合缠绵？

爱意与愤怒无法收敛，可是总归是要命的，西冥眼里的光渐渐冷下去，眼前为了这一条命，也不得不装作一切都未曾看见过，可装作未见，并非未曾发生。

晨时。

透过寸尺万金的纱，光影轻灵照入，微微打在王一博脸上些许，暖意蔓延，唤醒沉溺梦中人。

“该醒了。”

肖战的声音响在耳边的时候，王一博懵懵懂懂的呆滞了一秒。

“乖，听话。”

从前都是指定的时间相会，从没有这样，他刚醒，就可以看见肖战的时候，温柔的语气让他重拾那些缠绵悱恻的记忆，王一博瞬时红了脸。

昨天他们怎么稀里糊涂的就那样亲密了呢？他只是觉得自己很喜欢肖战，不想肖战成婚，不想他喜欢别人，然后肖战说别人能给的他也能给，他就晕乎乎的给了。

原来是那样啊。

就……就应该那样“给”啊。

坐起的人脸越来越红，肖战看在眼里，只觉得可爱。

“不可不认账。”

明明昨日孤勇得很，今日却没了那股子小脾气，甚至于，肖战从没见过王一博这般纠结的模样。

“那我们这样算什么啊……”

想起那人昨日说的“侍妾”，“通房小厮”之类的词，肖战又是一阵无奈。

“日后不许与说书先生那类厮混，学了些什么。”

那人即不应答也不拒绝，只是闷闷的说：“我那天看到了。”

“看到什么？”

“看到很多漂亮姐姐。”

小朋友似是有些置气，却还是坦率的说：“如果你不来找我，那现在那些漂亮姐姐都是你的了，肖战，为什么你可以有那么多漂亮姐姐？如果我是那些漂亮姐姐里的一个，我才不要和你在一起，喜欢……怎么能和别人分享呢。”

“不分享。”

肖战听得认真，可越是认真，便越想笑，将人揽进怀中，认真的开口：“孤与你保证，此生绝不让你与旁人分享，只要你一个，只认你为后，可好？”

圣子的信心在王宠溺的语气中渐渐恢复，小声道：“谁用你保证，我不要做什么后位，那是给女孩子的，要是你找了别人，我就也找别人去。”

“乱讲。”

原本便是一等一的骄纵，如今更是顺理成章了，王一博也不顾忌了，甚至轻轻用白净的脚丫子去踹床边的人，放肆至极，是史官看了也要提笔正书僭越二字的程度。

“肖战，我饿了，我要喝紫宁姐姐熬的莲子羹。”

“只有她做的才好喝？”

“嗯。”

随后，方才还肉麻的说着要一辈子待他好，一辈子与他寸步不离的肖战便消失了，过了好一会，方在侍从们惊愕的眼神下端回一盏小盅。

“尝尝。”

傻子也看得出是肖战自己做的了，让高高在上的王放低身段至此，那碗莲子羹的味道已经彻底不重要了，于是王一博浅浅的抿一口，难得的违心说谎一次。

“好喝。”

“比紫宁姐姐的要甜一点，我更喜欢这个。”

“你以后要经常给我做喔，肖战，你还比我大二十岁，还是我主动喜欢你的，你都没有主动喜欢我，所以你要对我再好一点才行。”

不想与这没心没肺的小东西争论到底是谁动心的幼稚问题，就像不想说“明明是王一博要他成婚，他才受伤的决定放手”一样。

“好，都依你。”

安分了不多一会，那人又开始撒娇似的来牵他衣角。

“肖战，你是人，我是鸟人，我们能在一起吗？”

“什么鸟人。”

肖战哭笑不得。

“孤说了，你是神的恩赐，是上天的垂怜眷顾，与常人没有不同，总喊自己鸟人做什么。”

“才不是呢。”

王一博倒是对自己的身份认知格外清晰。

“你这些话只能骗他们，我和你们不一样的，我有翅膀，肖战，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啊，你不告诉我，我会乱想。”

直到王一博掌中捧着的莲子羹已经冷下去，肖战才长叹了一口气，对他说：“与你讲就是了。”

肖战的目光放得悠远些许，让那人躺入他怀中，柔声道：“传闻在天梯深处，有一座仙廊奇屿，此处七方宝柱，与天地齐高，恢宏不可见尽头，天地倒置，翠山倒悬浮绕——”

“肖战，你在讲神话故事吗？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啊？”

当真是难为他，讲也是不对，不讲更是不对，肖战无奈，道：“那你便当神话故事来听。”

“那你说吧。”

肖战低估了怀中人的心性，人家全拿他的“神话故事”做安神故事，往事尚未讲到开端，王一博居然又香甜的憩在他臂弯之中，醒后，整段故事中只记住那地方有七个柱子，除此之外，仍旧觉得自己是“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