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末的呼吸平稳悠长,温热地拂过林薇的颈侧。他睡着了,手臂却依旧占有性地环在她的腰间,仿佛即使在无意识中,也要确认她的存在。
黑暗中,林薇睁着眼睛,听觉在寂静里被无限放大。窗外遥远的城市嗡鸣,床头柜上电子钟数字跳动的微响,以及……自己胸腔里,那颗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滞重的心跳。
三个小时。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精确地计算着时间。直到陈末的睡眠进入最深沉的阶段,肌肉完全放松,脉搏降至最低。
是时候了。
她开始动作,缓慢得如同冰川移动。先是抬起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指尖轻柔地施加巧劲,让它自然滑落到床垫上。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多余的颤动。接着,她以核心力量控制身体,如同从沼泽中脱身,一英寸一英寸地挪出他的怀抱。
每一个关节都在无声地抗议,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极致。她不仅是与床铺和被褥摩擦,更是在与一个潜在观测者的潜意识警觉性博弈。
双脚终于触碰到冰凉的地板。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止了几秒,侧耳倾听。
身后的呼吸频率没有改变。
成功。
她像一道融于黑暗的影子,赤足走向与卧室相连的卫生间。门被推开一条刚好容身的缝隙,她闪身而入,随即轻轻合上门。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落锁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她没有开灯。只有洗手池上方一个小夜灯散发着幽微的、足以勉强视物的光芒。镜子里映出她苍白而冷静的脸,眼底没有丝毫睡意,只有锐利如刀锋的清醒。
她迅速走到最里面的淋浴区,这里相对密闭,隔音效果最好。然后,她从防水化妆品盒的夹层里,取出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加密通讯器,接入骨传导耳麦。
冰冷的金属触感像一剂清醒针。
“蜂鸟上线。”她对着空气低语,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汇报情况。”
通讯器那头立刻传来阿哲的声音,同样压抑着兴奋:“头儿!重大进展!我们对手册第一页的能量图谱进行了逆向模拟,发现其波动模式与近期全球七处主要地震的能量释放前兆,存在高达91.3%的吻合度!”
林薇的瞳孔微微一缩。
不是记录,是预测!那本手册能预测灾难!
“能反向推演吗?”她立刻追问,“根据图谱,预测下一次事件的时间和地点?”
“正在尝试!但计算量太大,而且缺乏关键的能量转换算法……有点像拿到了天气预报的云图,却看不懂气压单位和等高线。”阿哲语速飞快,“我们需要更强大的算力,或者……更直接的‘翻译器’。”
更强大的算力……
林薇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名字,最终锁定其中一个。一个游离在主流学术圈之外,却被誉为“人形超级计算机”的天才,也是她过去在“总局”时,极力想要招募,却因其性格古怪而未能成功的目标。
“启动‘深蓝协议’。”林薇没有任何犹豫,声音冷冽如冰,“联系‘教授’,给他最高访问权限,接入我们的数据库。告诉他,他要的‘真实世界混沌模型验证数据’,我这里有,而且是绝无仅有的、来自‘本源’的样本。”
“深蓝协议?!”阿哲的声音透出震惊,“头儿,那位的风险评级可是……”
“没有时间评估风险了!”林薇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缺的就是时间!按我说的做。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满足他的一切要求,我要他在48小时内,给我一个初步的预测模型。”
“……明白!”阿哲不再质疑。
“方舟基地建设进度?”林薇切换话题。
“三号基地已完成主体结构,生命维持系统正在安装。但能源核心的稳定性还是问题,我们现有的技术无法长时间维持……”
“把能源核心的技术难点也打包发给‘教授’。”林薇果断下令,“难题集中处理。苏芮那边有什么发现?”
“芮姐分析了陈末近三个月所有的公开行程和消费记录,发现他在接触你之前,曾多次独自前往市天文台和几个地质公园。行为模式……不像观光,更像是在进行某种‘校准’或者‘检查’。”
校准?检查?
林薇的心沉了下去。所以,他并非只是被动地“知道”末日,他可能一直在主动地“监控”甚至“引导”这个过程?
就在这时——
嗒。
一声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声响,从卫生间门外传来。
像是什么东西,极其轻缓地,碰触到了门板。
林薇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她猛地切断了通讯,将设备塞回原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与此同时,她一把扯开睡袍的领口,拧开水龙头,让冰冷的水流哗哗地冲击着陶瓷面盆,制造出正在洗漱的噪音。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全力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
没有脚步声。
没有呼吸声。
只有水流不止的喧嚣,和自己放大的心跳。
他醒了吗?他听到了多少?他现在就在门外吗?
无数个问题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不能慌。
她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拭着脸上并不存在的水珠,调整着呼吸频率,努力让脸上浮现出刚被惊醒的惺忪和自然的困惑。
然后,她伸手,握住了门把手。
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
她轻轻转动,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门外,走廊一片昏暗寂静。
卧室的门依旧关着,仿佛从未有人出来过。
她赤足走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靠近卧室门口。推开虚掩的房门。
床上,陈末依旧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似乎睡得正沉。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安静的阴影。
一切如常。
是错觉吗?还是……他比她想象的更加警觉?
林薇悄无声息地回到床上,重新躺回他身边。她刚调整好姿势,陈末就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哼了一声,手臂再次习惯性地揽了过来,将她重新圈进怀里。
他的体温包裹着她,心跳隔着胸腔传来,平稳,有力。
林薇靠在他胸前,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虚假的温暖与安宁。
耳畔,却反复回响着阿哲的话——“校准”、“检查”。
以及,那一声来源不明的、轻叩在门板上的“嗒”。
今夜,无人真正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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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