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市的初雪来得毫无预兆。
细碎的、如同盐粒般的雪沫从铅灰色的天空洒落,开始时只是惹得行人们抬头张望,发出几声惊喜的轻呼。但很快,雪势变大,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覆盖了街道、屋顶和光秃秃的树枝,将整个世界迅速染上一层仓促的白。
陈末拉着林薇从温暖的书店跑出来,站在沿街的屋檐下。
“下雪了!”他眼中闪着孩子般的光,伸手接住几片雪花,看着它们在手心迅速融化,“清单第四项,手牵手在初雪里散步,直到白头。”
他说着,不由分地脱下自己的羊绒围巾,仔细地裹在林薇的脖子上,残留着他的体温和那清冽的松林气息。然后,他紧紧握住她带着手套的手,牵着她走进了漫天飞雪里。
雪花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他侧头看她,笑容温柔得能将冰雪融化:“看,这样算不算一起白了头?”
林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丝微弱的酸涩迅速弥漫开,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仰起脸,任由冰凉的雪花贴在温热的皮肤上,留下瞬间的湿润。
“算。”她笑着回答,声音裹在围巾里,有些闷,却足够清晰。
他们沿着覆盖了薄雪的人行道慢慢走着,身后留下两串并排的脚印。世界因为大雪而变得安静,车流迟缓,人声稀落,只有靴子踩在雪上发出的“嘎吱”声。
陈末的话比平时少,他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时而落在她身上,时而望向远处被雪幕模糊的城市天际线,眼神里有一种林薇读不懂的、沉静的眷恋与复杂。
他像是在铭记这一刻。用目光,用呼吸,用所有的感官。
林薇配合着他的步伐,扮演着沉浸于初雪浪漫中的女友,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这场雪……正常吗?气象部门并未提前预报如此规模的降雪。阿哲那边有没有监测到异常的大气能量波动?这场雪,是自然的馈赠,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校准”?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陈末,试图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里找到答案。但他掩饰得太好,或者说,他此刻流露的情绪本身,就是最完美的伪装。
“冷吗?”他停下来,用温热的手掌捂住她冻得有些发红的耳朵。
他的掌心很暖,眼神专注,仿佛她是这即将冰封的世界里,唯一需要被守护的火种。
“不冷。”林薇摇头,顺势将脸在他掌心蹭了蹭,像一只寻求温暖的猫。
就在这时——
轰!
一声闷响打破了雪日的宁静。
不是雷声。紧接着,一束巨大的、金色的光芒撕裂了灰白色的天幕,在低垂的云层下轰然炸开,化作万千流火,四散纷落。
是焰火?
不等人们反应过来,第二发,第三发……更多的焰火争先恐后地升空,在下午时分,在这突如其来的大雪天,蛮横地绽放在城市上空。赤红、靛蓝、祖母绿……绚丽的光芒交织,映照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构成一幅极其不合时宜又惊心动魄的画面。
街道上的人们纷纷驻足,惊讶地抬头,发出混杂着困惑和兴奋的议论。没人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焰火表演从何而来,为了什么。
林薇的心脏骤然收紧。
她猛地看向陈末。
他依旧站在原地,仰头看着天空那些违反常理绽放的花朵,侧脸在变幻的光影中显得平静无波。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又或者,尽在掌握。
“真美。”他轻声说,像是在赞叹。
林薇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几不可查的……悲悯?
“怎么会现在放烟花?”她故作好奇地问,目光紧紧锁住他。
陈末低下头,看向她,眼眸深处仿佛有星辰生灭,又迅速归于沉寂。他张了张嘴,唇瓣微动,似乎有什么话已经到了嘴边。
那是一个关键的时刻。林薇几乎能感觉到,某个真相,某个解释,正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即将被他亲手揭开。
她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
然而,最终,他只是抬手,轻轻拂去她睫毛上凝结的细碎雪花,露出了一个有些疲惫,却依旧温柔的笑容。
“可能……”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雪落,“是为了庆祝初雪吧。”
欲言又止。
他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压回了那片深不见底的温柔之下。
庆祝初雪?一个连三岁孩子都无法说服的理由。
林薇的心一路下沉,沉入冰冷的湖底。她确定了,这场焰火,与他有关。这是他手册上,另一个被划掉的项目?还是他送给这座城市,乃至这个世界的,一场提前的、无声的葬礼?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天空。
焰火还在持续,将雪日黄昏的天空渲染得光怪陆离。美得炫目,也美得令人心慌。
藏在围巾下的耳麦里,传来阿哲急促的声音,背景是嘈杂的数据流:
【头儿!监测到强烈的、无源的电磁脉冲伴随焰火同步释放!覆盖范围……是整个城市!等等……脉冲信号里……好像嵌着什么东西……是一种编码!正在尝试破译!】
编码?
林薇的指尖在手套里悄然握紧。
她看着身边仰头“欣赏”焰火的陈末,他的侧影在漫天华彩下,显得如此孤独,又如此强大。
他在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给谁?还是……这本身就是末日进程的一部分?
雪越下越大,焰火渐渐停息,天空重新归于灰白,只剩下无声飘落的雪,掩盖着刚才那场短暂而诡异的狂欢留下的痕迹。
“走吧,”陈末收回目光,牵起她的手,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和,“雪大了,我们回家。”
他的手掌依旧温暖。
但林薇只觉得,那温度之下,是触及不到的、属于另一个维度的冰冷与决绝。
初雪,焰火,欲言又止。
每一个看似浪漫的瞬间,都像一块冰冷的拼图,指向那个她已知,他却绝口不提的终局。
她跟上他的步伐,踏着积雪,走向他们共同的“家”。
一个在三十天后,或许就不复存在的家。
耳麦里,阿哲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再次响起:
【头儿……编码破译出一部分了……是坐标!全球范围内,七个地点的坐标!其中一个……就在我们正在建设的二号‘方舟’基地正下方!深度……地幔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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