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站在调香室门口,灯光从她身后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拉出一道笔直的影线。顾怀瑾还在台前整理工具,动作没停,也没抬头。
她没说话,转身往书房走。
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跳上。她知道自己不该再往前走——那本牛皮笔记本是顾怀瑾唯一没让她碰的东西。他把它放在卧室外的小书桌上,合着,没锁,却像一道界碑。可现在,她必须跨过去。
她拉开椅子坐下,手指碰到封面时顿了一下。皮革有点旧了,边角磨损,但很干净。她翻开第一页。
字迹工整,日期清晰。“7月3日,沈小姐进店时步伐比平时快0.6秒,呼吸频率升高,应激反应明显。当日未选任何香水,离开前在门口停留2.3秒——犹豫,但不愿承认需要帮助。”
她翻下一页。
“7月8日,她第一次试闻‘弦上光’,喷了两次。第二次闭眼时间延长4秒,肩部肌肉放松度提升。她说‘还行’,其实已经接受了。”
她的指尖开始发紧。
一页页翻下去,全是她。不是片段,不是印象,是数据一样的记录。血压变化、步速波动、香味停留时长、拒绝饮用茶水的次数……甚至写下了她每次说“不用管我”时的声调差异。
最后一行写着:“她以为她在掌控节奏,其实她早已依赖我的存在。这不是控制,是共振。”
她猛地合上本子,胸口闷得像被压了块铁。
她抓起笔记本走出书房,穿过走廊,直接推开通风门。调香室的冷气扑在脸上,她站在顾怀瑾面前,把本子拍在台上。
“你凭什么记这些?”她的声音没有起伏,也不大声,“谁允许你观察我?”
顾怀瑾放下手里的玻璃皿,看了她一眼,伸手把笔记本拿过去,轻轻合好。
“您翻了它。”他说,“说明您开始在意我看您的方式。”
她盯着他。这个人还是那样,站姿不紧不慢,眼神也不躲。
“这是监控。”她说,“你在收集我的信息。”
“不是。”他摇头,“监控是冷的,我在看的是活的人。”
“你觉得你了解我?”
“我不需要了解全部。”他打开柜子,取出一只白瓷杯,“我只看那些您不想让人看见的部分——比如您开会回来会多喷一次香水,是因为压力大到想掩盖自己的气味;比如您拒绝喝茶的时候,其实是害怕接受别人的照顾。”
她没动。
他倒了热水,放进一片干叶,递过来。“静叶茶,能缓心率。您今晚心跳一直很快。”
她没接。
“你记下这些,是为了什么?”她问,“证明你比我更懂我自己?”
“不是为了证明。”他说,“是为了回应。您需要安静,我就给安静;您需要距离,我就退后。我只是按您真正的需求做事,而不是听您嘴上说的‘我不需要’。”
她忽然笑了下。“所以你是说我一直在骗自己?”
“您只是习惯了武装。”他说,“可身体不会骗人。它知道什么时候放松,什么时候靠近。”
她看着那杯茶。水面微微晃着光,热气往上飘。
“你有没有想过,”她慢慢开口,“如果我真的不需要你呢?如果你做的这一切,其实毫无意义?”
顾怀瑾看着她,没回避。
“如果您真的不需要,”他说,“就不会半夜站在我门外,也不会翻开这本笔记。您来问,就说明您已经感觉到了——有些事,您控制不了。”
空气静了几秒。
她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慢。走到门口时,她停下。
“下次别记了。”她说。
“做不到。”他在后面说,“只要您还在,我就会看见。”
她没回头,走了。
回到卧室,她没开灯。床沿很凉,她坐下去,手机从口袋滑出来,屏幕自动亮起。通讯录停留在“林助理”那一栏,手指悬在上方。
她点开新建消息,输入框里打了一行字:“查顾怀瑾所有社会关系。”
光标闪了几下。
她删掉。
换一行:“调取近三年所有与‘谧境’有关的资金流向。”
又删了。
最后,什么都没发。手机被扔到枕头边,屏幕朝下。
她靠向床头,闭眼。
耳边全是刚才那些字。一页页,一条条,像重新播放的录像。她记得自己说过“这个男人,能让我睡着。我要他。”那时候她以为这是命令,是占有,是她主动选择的结果。
但现在,她开始怀疑。
是不是从第一次走进“谧境”的那天起,就已经不在她的计划里?
她睁开眼,黑暗中视线落向门口。走廊有微弱的光渗进来,照出一道细缝。
那边,调香室的灯还亮着。
她起身,没穿鞋,赤脚走出去。路过书房时,她停了一下,打开电脑,再次进入权限系统。上次查的是香方来源,这次她想查笔记本的电子备份。
鼠标移向存储路径,那个乱码文件夹还在。音频文件没动过,进度条仍是空的。
她没点播放。
而是打开了日志记录。
最新一条操作时间是今晚八点五十二分,用户:GHJ,操作:创建加密文档【Observation_Log_SQX_Vol.3】。
她点进去,需要指纹验证。
她退出来。
站在原地,看了三秒。
然后关掉电脑,走向调香室。
门没关严,留了一道缝。她推开门,顾怀瑾坐在台前,手里拿着一支滴管,正在往小瓶里加液体。听见动静,他抬头。
两人对视。
她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来看这个笔记?”
他放下滴管,把瓶子盖好。
“我不知道您会不会翻。”他说,“但我准备好了。”
“为什么?”
“因为总有一天,您会想确认——我不是偶然出现在您生命里的。”
她喉咙动了一下。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站起来,没靠近,也没后退。
“我想让您明白一件事。”他说,“您不是收留了我。是我选择了留下。”
她没说话。
他继续说:“您要的不是能睡觉的人,是要一个不会让您失望的存在。而我做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让您相信,这个存在是真的。”
她觉得胸口有点疼,不是剧烈的,是一种缓慢扩散的压迫感。
她转身要走。
“沈清弦。”他又叫她名字。
她停住。
“如果您现在觉得不安,”他说,“那是因为您终于开始面对一件您一直逃避的事——有人比您更早地看清了您自己。”
她没回头,走了出去。
这一次,她没有回卧室。
她去了书房,坐在桌前,打开空白文档。光标在屏幕上闪着。
她敲下一个字:“假”。
又删了。
再打:“控”。
也删了。
最后,她什么都没写。合上电脑,双手撑在桌面上,指节发白。
她的世界一向清晰。规则明确,因果分明,每一个变量都在掌控之中。可现在,有一个东西穿过了所有防线——不是暴力突破,不是阴谋潜入,而是用最安静的方式,一寸寸渗透进来。
她抬起头,看向调香室的方向。
灯还亮着。
那个人就在那里,不动,不逼,只是存在着。
像一根刺,扎得很深,却不疼。反而让她第一次感觉到,某种长期缺失的东西,正在被填满。
她站起身,往那边走。
推开门,顾怀瑾正在清洗器具。水声很轻。
她站在门口,说:“我想听那条音频。”
他关掉水龙头,擦干手,转身看着她。
“您确定吗?”他问。
她点头。
他走到电脑前,找到那个乱码文件夹,双击打开。音频界面弹出,时长三分十四秒。
他点击播放。
第一句声音响起时,她的呼吸停了。
那是她的声音。
“我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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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