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的春日宴,向来是京中盛事。琼林玉液,丝竹管弦,宫墙之内,满园的御赐牡丹开得泼天也似的富贵。年轻的世家子弟们聚在一处,或吟诗作对,或比武射艺,皆是为了在君前博个好彩头。
太子周钰却有些意兴阑珊。他自幼便在宫中见惯了这般景象,再新奇的玩意儿也失了颜色。
他端着白玉酒杯,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温润的雕花,目光懒散地扫过满园衣香鬓影,却未在任何一处停留。
直到一声清脆的玉石相击声响起。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周钰平静无波的心湖。
他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垂花门下,立着一位青年。
那人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锦袍,袍角用银线绣着清雅的竹纹,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挽住。
他正侧着身,似乎在与身旁的友人说着什么,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的笑意,温润得如同初春的暖阳。
一阵风过,吹起他几缕发丝,拂过他白皙清隽的侧脸。
那一瞬间,周遭所有的喧嚣与浮华都褪去了颜色,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周钰手中的酒杯微微一晃,心跳漏了一拍。
“去查查,那是谁家的公子。”周钰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却未曾从那人身上移开分毫,仿佛生怕一眨眼,那人就会消失不见。
身旁的内侍心领神会,悄然退下。不多时便回来禀报,那是当朝丞相林家的嫡子,林绥。周钰听着这个名字,在舌尖无声地念了一遍,眼底的墨色愈发深沉。
他看着林绥举杯饮茶的动作,那修长干净的手指,那微垂的眼睫,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精准地落在了他的心上。
宴会仍在继续,觥筹交错,笑语喧阗。周钰却再也无心应付那些前来攀谈的宗室权贵,他的全部心神都被不远处那道月白身影所牵引。
他看着林绥与友人交谈,看着他因一句趣闻而展颜轻笑,那双素来清冷的眸子弯成好看的月牙,漾开一池春水。
周-钰喉结微动,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那酒液似乎比往日都要醇厚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意。
他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周钰站起身,理了理并无一丝褶皱的蟒袍,朝着林绥的方向缓步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坚定,仿佛不是走向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是走向一个等待已久的归宿。周围的世家子弟见太子移步,纷纷侧目,识趣地让开一条路。
“林公子。”周钰的声音醇厚低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暖意,不显疏离,也不过分热络。他在林绥身旁站定,目光温和地落在他身上
“孤方才见公子在此,似乎对这园中景致颇有兴致。”
林绥正与友人谈论新得的一方古砚,冷不防听到这道声音,他微微一怔,随即转过身来。当看清来人是当朝太子时,他与身旁的友人都连忙躬身行礼。
周钰的目光终于得以毫无遮拦地与他对上。那是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眼瞳因些许惊讶而微微睁大,显得格外澄澈动人。
周钰的心跳又一次失了章法,他甚至能闻到林绥身上传来的一缕极淡的冷香,像是雪后松枝的味道,清冽而干净。
林绥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情绪,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臣林绥,见过太子殿下。殿下谬赞,不过是与友人闲谈罢了。”
周钰看着他恭敬垂首的模样,那截白皙修长的脖颈让他有些挪不开眼。
他并不急着让林绥起身,反而向前走近了半步,这个距离恰到好处,既能让他更清晰地看清林绥的眉眼,又不至于显得过分冒犯。
“林公子不必多礼,今日是春日宴,随意一些便好。”周钰的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他伸出手,虚扶了一下林绥的手臂,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对方的衣袖。
“孤听闻林相的文采斐然,想来林公子也是青出于蓝。”
林绥的身体因那轻微的触碰而僵硬了一瞬,他不动声色地直起身,与周钰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抬起眼眸,平静地迎上太子的视线,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不起波澜,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殿下过誉了,家父常教导,学无止境,林绥自是不敢自满。”他的回答滴水不漏,语气谦逊有礼,却也透着一股疏离的意味。
周钰并不在意这份疏离,或者说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
他嘴角的笑意不减,目光转向一旁开得正盛的白牡丹,那花瓣层层叠叠,洁白无瑕,正如他眼前之人。
他随手折下一枝,动作流畅优雅,然后将那朵牡丹递到林绥面前。
那朵沾着晨露的白牡丹,就这样停在了两人之间,花香清幽,像一个无声的邀请,又像一个的试探。
这不仅仅是一枝花,更是来自储君的,带着不容拒绝意味的示好。
林绥的目光从那朵花上移开,缓缓抬起,再次直视周钰的双眼。
他没有立刻去接,也没有开口拒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汪深潭,让人看不透他此刻心中所想。
这是一种无声的较量。周钰在试探,试探这位丞相之子的底线与城府。而林绥,则用他的沉默,构筑起一道看似温和却坚不可摧的屏障。
“殿下的厚爱,臣愧不敢当。”林绥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故,他微微欠身,动作优雅而疏离
“御苑之花,乃陛下所有,臣一介臣子,岂敢随意攀折。更何况,此花圣洁,当配君子,臣德行浅薄,怕是会唐突了这番美意。”
他这番话说得极为巧妙,既拒绝了周钰的示好,又将姿态放得极低,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周钰听着,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他收回手,并未因被拒而显出任何不悦,反而将那朵牡丹别在了自己的玉带上。
白色的花朵在他玄色的蟒袍上,显得格外醒目。这个动作,比将花送出,更带了几分不言而喻的占有意味。
“林公子过谦了。若你都称不上君子,那这满朝文武,恐怕也无人敢担此名了。”周钰的目光带着一丝玩味,他向前又靠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孤倒是觉得,这花,与你正好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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