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
做什么?
谢远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裹着冰冷的嘲讽。
是啊。
留下做什么?
做你相府千金的玩物吗?
等你玩腻了,等你那位高高在上的兄长不高兴了,再用一百两银子,把我当成垃圾丢掉?
他眼里的死寂,更深了。
那是一种被世界抛弃后,连恨都多余的空洞。
宁晚晚的心口一阵刺痛。
她必须给他一个理由。
一个足以让他放下所有屈辱,心甘情愿留下的理由。
“做什么?”
她看着他,重复了他的话。
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
她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留下来,做一番事业。”
“留下来,把你那些被踩进泥里的才华,捡起来,擦干净。”
“然后,让所有看不起你的人,都跪在地上,仰望你。”
她的话,字字砸在谢远死寂的心湖。
他猛的怔住了。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少女。
她浑身湿透,冷的的抖,眼睛却亮的吓人。
是雨夜里两簇永不熄灭的火。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宁晚晚不再给他反应的机会。
她拉着他冰冷的手腕,把他拽到了城门边一个勉强能避雨的茶寮。
茶寮很简陋。
几张油腻的桌子。
几条长凳。
老板是个昏昏欲睡的老头,见他们进来,也只是懒懒的抬了下眼皮。
宁晚晚从怀里摸出几枚湿透的铜钱,拍在桌上。
“两碗热茶。”
很快,两碗冒着热气的浑浊粗茶被端了上来。
宁晚晚把其中一碗,推到谢远面前。
“喝吧,暖暖身子。”
谢远没有动。
他只是死死的盯着她,目光里满是审视和怀疑。
他不明白。
他完全不明白。
这个养在深闺,金枝玉叶的相府千金,为什么会对一个卑贱如尘的人,执着到这种地步。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哑着嗓子问。
宁晚晚捧着滚烫的茶碗,小口的喝着。
热茶入腹,驱散了些许寒意。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谢远,我问你,你想一辈子都这样吗?”
“被人欺负,被人羞辱,活得不如一条狗,被赶来赶去?”
“你想让你母亲的在天之灵,看到你就是这么窝囊的活着?”
最后一句话,是一根针,狠狠扎进谢远心窝。
他猛的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
母亲。
那是他心底最深,也最痛的禁区。
“我今天来找你,不是在施舍你。”
宁晚晚放下茶碗,一字一句,说的缓慢而清晰。
“我再投资你。”
投资?
谢远愣住了。
这是个他从未听过的词。
但他奇异的,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我相信,你不是池中之物。”
宁晚晚看着他震动的眼神。
“你胸中有丘壑,腹内有乾坤。你的才华,不该被埋没在阴沟里。”
“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你站在阳光下,让所有人看到你光芒的机会。”
“而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谢远的心,狂跳起来。
这是第一次。
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肯定他。
不是同情,不是可怜。
是相信。
相信他的价值。
这份相信,比任何金银财宝,都来得珍贵,来得灼人。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茶都快凉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宁晚晚笑了。
这是今晚的惊惶和奔波之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因为,我眼光好啊。”
她说的理直气壮,带着几分小女孩的狡黠。
“我就是要让你,堂堂正正的,走进我们相府的大门。”
“不是作为被我施舍的可怜虫。”
“而是作为被我父亲,当朝宰相,都不得不高看一眼的人才。”
她凑近一些,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惊天动地的密谋感。
“谢远,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赌你的才华,能不能敲开相府的大门。”
“赌我的眼光,会不会看错人。”
谢远看着她。
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脸。
看着她亮的惊人的眼睛。
他忽然觉得,自己那颗以经死去的心,又开始跳动了。
“给我三天时间。”
宁晚晚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
“你找个客栈住下,不要离开京城。”
“三天之内,我会让我父亲,亲自派人去请你。”
“如果我做到了,你就跟我回去。以后,你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如果我做不到。”
她顿了顿。
“那一百两银子,你拿着,远走高飞。从此以后,你我两不相欠,我再也不会去打扰你。”
这是一个疯狂的,没有任何退路的赌约。
谢远能感到,她不是在开玩笑。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他看到了她眼里的坚定。
看到了她孤注一掷的决心。
也看到了,那份沉甸甸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最终。
他缓缓的,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就这一下。
宁晚晚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她从身上摸出那个早就准备好的,绣着兰草的荷包,放在桌上。
里面是她这些年存下的所有私房钱。
“这些钱你拿着,找个干净的客栈住下,买身像样的衣服。”
“记住,三天。”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
“等我。”
说完,她转身,毫不犹豫的,重新冲进了那片冰冷的雨幕。
谢远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低头,看着桌上那个精致的荷包。
许久。
他伸出手,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势,将那个还带着少女体温的荷包,紧紧的,攥在了手心。
宁晚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相府的。
只知道,当她手脚并用的从后窗爬回房间时,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她烧的一塌糊涂。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她都在昏睡和噩梦中渡过。
等她再次清醒过来,已是第二天傍晚。
兄长宁修远和母亲林氏都守在床边,满脸的担忧和后怕。
看到她醒来,林氏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我的儿,你可算醒了,你要吓死娘啊。”
宁晚晚看着他们,心里五味杂陈。
她的豪赌,从现在,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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