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许明钦只抬了抬眼眸，就看清了空调外机上贴的WiFi密码，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戳得飞快。

　　韩旭凑过去一看，合着是蹭网跟人开黑打王者，那“五子棋”的备注扎的亮眼。

　　他一把抢过手机按开麦，声音压得装出点班长的架势：“高二3班吴梓琪是吧？寒假作业写完了吗？”

　　“哎！”许明钦猛地回头，对上韩旭没什么表情的脸。

　　听筒那边瞬间安静，几秒后传来一个明显慌了神的少年嗓音：“我……那个……我妈喊我吃饭！下了下了！”紧接着是游戏退出的音效。

　　韩旭退出游戏，锁屏，将手机塞进自己外套内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我……”许明钦张了张嘴，抬手把头上的帽子往后推了推，露出那头蓬松的三七分黑发，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了晃，卷翘的发梢还带着点凌乱的少年气。

　　“手机没收。”韩旭语气不容商量，“回去给你。”

　　“我不玩了还不行吗？”许明钦垮下肩膀，指尖还碰了碰额前的发梢，“我就想拍几张照，这店里光影挺好……”

　　“我给你拍。”韩旭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相机，镜头对准许明钦写满无语的脸。

　　许明钦：“……”

　　寺前广场另一侧的古榕树下，摆着几张木桌椅。

　　萧沈音和苏熹荷捧着刚买的肉夹馍挤了过来，总算在角落找到两个空位。

　　“今天人也太多了。”

　　萧沈音小心翼翼地将纸袋里不辣的那个肉夹馍递给苏熹荷，自己手里那个飘着红油和辣椒粉的香气。

　　她解开米色围巾，叠好放在膝上，低头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还是原来的味道。”

　　酥脆的馍壳，炖得软烂入味的卤肉，青椒的清爽和辣椒的微微灼感在舌尖化开，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毕竟快过年了，都来祈福还愿嘛。”

　　苏熹荷小口吃着，目光扫过熙攘人群，“我们吃完也去请个愿。”

　　“好。”萧沈音点点头，心思却有些飘忽。

　　她不由自主地抬眼，在攒动的人影中下意识地寻找那个清瘦的黑色身影。

　　刚才下车时那只微凉的手，那缕掠过鼻尖的雪松冷香，还有那双没什么温度却好看得过分的眼睛……

　　她赶紧摇摇头，捧起热乎乎的纸袋暖手，试图把那些画面从脑子里赶出去。

　　“看什么呢？”苏熹荷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面前人山人海。

　　“没什么。”萧沈音收回目光，低头又咬了一口肉夹馍。

　　阳光终于穿透了早晨的薄云，丝丝缕缕地洒下来，落在古树的枝干上，落在青石板路的缝隙里，也落在少女们年轻光洁的额发上。

　　风里传来遥远的诵经声，混着游人的低语、孩童的笑闹，以及食物摊档蒸腾的热气，安宁又热闹的声景。

　　韩旭看了眼手机时间便揣回兜里，指尖顺便理了理许明钦那顶被他推得有些歪的黑色帽子。“行了，又不是不还你。”

　　又道：“怎么，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还跟我撒娇起来了？好歹你也是个‘高冷男神’。”

　　“滚吧你，我只是在学校不爱说话而已，什么高冷男神？”许明钦撇撇嘴。

　　他摸了摸鼻子，目光落在柜台里一枚刻着莲花的木制书签上。“哎，你看这个……”

　　韩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没评价书签，只说了句：“给你拍？”说着又将手机镜头对准他。

　　“别，”许明钦连忙摆手，脸上那点不甘瞬间被无奈取代，“这里头香薰味有点冲。”

　　他揉了揉鼻子，率先掀开厚重的棉布帘，冬日清冽的空气立刻涌了进来，冲散了店里混杂的檀香和暖意。

　　顾寂安还靠在原处，指尖在口袋里捏着那条手链，目光落在远处大殿的飞檐上，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动静，她转过头，及肩的发丝随着动作滑过围巾。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许明钦凑过去，顺着她的视线看，只看到一片灰瓦和天空。

　　“没什么。”顾寂安收回目光，站直身体，黑色大衣的下摆自然垂落。“走吧。”

　　大殿里的香火气比外头更浓些，混着檀木的香气，裹得人暖融融的。

　　许明钦熟稔地蹭到香案边，还跟守着香案的义工阿婆打了个招呼，韩旭更是轻车熟路地从香筒里抽了三支香，又顺手给顾寂安也拿了一份。

　　顾寂安没碰过这些，指尖捏着香的动作带着点生涩。

　　她抬眼扫过殿里的金身佛像，又垂眼看向手里的香，忽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对着殿内的光景按了快门。

　　快门声落的时候，刚好有两个女生从镜头前晃过，是刚从殿外进来的萧沈音和苏熹荷。

　　阳光落在萧沈音的发顶，给她的发梢镀了层浅金，她正侧头跟苏熹荷说话，嘴角还带着点软乎乎的笑。

　　顾寂安盯着相册里的照片看了两秒，指尖轻轻摩挲着屏幕，心里漫开一点不易察觉的软意：是她，她还挺可爱的。

　　照片的构图意外地不错，光影恰到好处，主角……也挺清晰。

　　她将手机锁屏，重新放回口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按下快门时轻微的触感。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没再朝那个方向多看一眼，仿佛刚才的拍摄只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瞬间。

　　她转身走向不远处正等着自己的两个朋友，从韩旭手里接过三支递来的香，指尖碰到微凉的香柄。

　　“喏。”韩旭说。

　　顾寂安接过，没说什么，学着旁边香客的样子，在烛火上点燃。

　　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她没什么情绪的眉眼，动作慢得漫不经心，眼睫垂着的弧度都带着点懒得舒展的松弛。

　　韩旭捏着香，指尖虚虚搭在许明钦的鸭舌帽帽檐上，把他偏得离谱的头掰正了些：“好好拜，别跟上次一样。”

　　许明钦唔了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帽檐压得更低。

　　把眼尾那点漫不经心的懒意遮了大半，双手合着香弯下腰，脊背绷得很直，连垂着的眼睫都压得很平。

　　看不出情绪，只有落在香柄上的指尖，因为绷得太紧，泛着一点浅淡的青白。

　　韩旭则规规矩矩地鞠了三个躬，神色平静。

　　三人拜完后，将香插入炉中，而对面的萧沈音和苏熹荷也刚好结束了拜礼并肩将香放进了同一个香炉中。

　　从大殿侧门出来，是一块不算小的院子，角落长着一棵很高大的老树，枝干长得很结实，冬天也留着不少深绿色的叶子。

　　树上挂了好多颜色的许愿牌和丝带，堆得满满当当，风吹过来的时候，木牌撞在一起，会发出咚咚又叮叮的声响，就好像有好多小小的愿望在小声聊天。

　　树下面放着几张木头桌子，桌上摆着没用过的空白许愿牌，还有好几种颜色的马克笔。

　　“这树年头不小了。”许明钦仰头看着，黑色鸭舌帽的帽檐下，眼睛微微眯起，“许个愿？”

　　韩旭已经走过去，手指拂过桌上形状各异的许愿牌，有普通的菱形、圆形，也有爱心形式。

　　他拿起一个深蓝色的爱心木牌，在手里掂了掂。

　　许明钦凑过去，挑了个红色的，上面用烫金印着简单的云纹。

　　许明钦把手里的红牌子压在马克笔上，指尖转着笔看韩旭垂着的侧脸，等他把笔放下，才开口问：“你许的什么愿？”

　　韩旭把写好的牌子翻过去扣在桌上，指尖在牌面敲了敲，抬眼笑了下：“不告诉你。”

　　许明钦啧了一声，没再追问，低下头在自己的牌子上落下字，笔锋带着点他平时少见的软意。

　　最后又对着牌子吹了吹墨迹，才把牌子系在了树桠上。

　　韩旭也抬手把深蓝色的牌子挂在了旁边，风一吹，两个牌子撞在一起，发出轻响。

　　顾寂安没马上过去，站在离桌子几步远的地方，又拿起手机。

　　她对着那棵挂满红许愿牌的树拍，阳光从树叶缝里漏下来，落在木牌和红丝带上，一晃一晃的。

　　她换了个角度，躲开挤在一起的人，把远处冬天光秃秃的山也拍进了画面的一角，然后按了快门。

　　照片里，近处是一堆许愿的牌子，远处是安安静静的山，看着还挺不一样的。

　　拍完风景，她才走到桌边。

　　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木牌，最后落在一个红色的爱心形状牌子上，颜色很正，边缘光滑。

　　她刚要伸手去拿，另一只白皙的、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手也几乎同时触到了那块牌子。

　　顾寂安抬眼，是她。

　　是那个粉色外套的女生，米白色围巾衬得她脸颊有些微红，眼睛睁得圆圆的，正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她旁边的人也看了过来，目光在顾寂安脸上和伸出的手上打了个转。

　　短暂的安静。

　　风吹过，近处的许愿牌哗啦轻响。

　　顾寂安先收回了手，站直了些。

　　顾寂安比萧沈音高了小半个头，垂眼看向她时，黑色大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浅灰色的毛衣，发梢扫过毛衣领口，落了点细碎的阳光在上面。

　　她开口，声音是偏低的，带着点清冷的质感，咬字清晰，并不刻意低沉，但绝非一般女孩子的柔软音色：“给你吧，我重新选个颜色。”

　　这声音……萧沈音和苏熹荷同时愣了一下。

　　是女的！？

　　这声音跟眼前这张过分清俊、轮廓清晰的脸，以及那头利落帅气的及肩狼尾发型实在有些……出乎意料的搭配。

　　发梢刚垂到肩头，头顶的碎发蓬松得带着点随性的凌乱，后颈的发丝剪得干净利落。

　　纯黑的狼尾线条顺着脖颈往下收，又野又帅，和那张冷白清俊的脸凑在一起，反差感一下子就出来了。

　　不是难听，恰恰相反，是种很独特的、介乎于少年清朗与女性柔和之间的音质。

　　萧沈音：这就是中性风的女生吧！太帅，太酷了。

　　苏熹荷下意识咳嗽了一声，眼神飘忽了一下，没敢立刻接话。

新人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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