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垚很想过去探着盛纵的额头问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但仔细一想，依盛纵的性子，也不像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江垚这下彻底清醒，他脚踩着桌杠，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来干嘛的？”

　　盛纵抬眸看他，眼底闪着某些不知名的情绪，他嘴角绷成一条线，最后憋出来三个字，“我们谈谈吧。”

　　谈？

　　有什么好谈的？

　　江垚满头问号写着迷茫与无知，他愣了愣，问道：“谈什么？”

　　“谈个恋爱。”

　　江垚问盛纵谈什么的时候正打开瓶盖准备喝口水压压惊，结果这惊没压成，反倒直接喷了一桌面的水。

　　连带着课本和手机屏幕全都湿了。

　　他到底是怎么面无表情地把“谈个恋爱”这四个字说出口的？

　　盛纵这话是只对着江垚说的，他还刻意压低了音量。所以全班四十几个人，只有江垚一人清清楚楚地听见。

　　他一度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坏掉了。

　　江垚寝室那另外三个室友还没从刚刚盛纵的那句“我来追你”缓过神来，就见他好舍友突然喷了一桌面的水。

　　接过纸巾，江垚无意识地把桌上的水渍擦干 ，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

　　他跟不信邪似的，又转过头问了一遍，“你…刚刚说啥？”

　　盛纵靠近了点儿，一字一顿，我说，“谈…恋…爱。”

　　“我擦！”

　　江垚这下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好在盛纵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

　　这节课江垚从来没有上得这么虚无缥缈过，又感觉是在度日如年，脑海里无数遍重复播放着盛纵的那句“谈恋爱”。

　　江垚自己消化了一节课，一下课就拽着盛纵往教室外走。

　　他找了个没有什么人经过的角落，动动嘴角，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不是不喜欢我吗？谈什么屁的恋爱。”

　　“你知道谈恋爱什么意思吗？”江垚说，“那是要建立在两个人互相喜欢的基础上。”

　　这话一说出口，江垚就觉得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很他妈奇怪，好像正在苦口婆心地劝告一个迷途未返的人走向正义大道。

　　“算了。”江垚摆摆手，“反正跟你也说…”明白。

　　“明白”俩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盛纵打算，“你不喜欢我？”

　　“？？”

　　这怎么又扯到我喜不喜欢你上面去了？

　　江垚不知道这话他该怎么回答。

　　他其实对于感情这种事情算是个反应十分迟钝的人。只知道喜欢的人就要去追，对于喜欢自己的而自己不喜欢的就要先跟对方说清楚。

　　他也曾经头热地起去跟自己以为有好感的人表过白，可当意识到对方要是也恰好对他怀有好感的时候，内心开始产生的抗拒迷迷糊糊告诉自己其实对并不是一种喜欢。

　　但盛纵却好像是那个意外。

　　江垚总会感觉自己对盛纵的感情来得未免也太莫名其妙。

　　一见钟情？

　　还是到底是日久生情。

　　他本以为只要维持在现钱他认为史上最完美的那个框架里，只要盛纵不喜欢他，那他就可以一直在后面追着他，以这种别人不喜欢他为前提条件的喜欢，他可以持续很久很久。

　　直到这种框架不知什么时候被无形打破。

　　他无法在盛纵不喜欢他的基础上还一直追着他。

　　原来当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他的时候，原来他也会失落，他也会不满足。

　　他不甘心只沉浸在这么一种你追我赶的游戏里。

　　他想，他大概对盛纵是真心诚意的情感。

　　那就是名为“喜欢”。

　　“你喜欢我？”江垚终于问出这句话，自从上次过后，他其实很想很想问很多遍了。

　　“嗯。”盛纵似乎感觉有点难以启齿，却还是坚定地对着他点了点头，回答的速度很快。

　　江垚从来没有一天感觉这么虚幻过。

　　“你不是不喜欢我的吗？你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你不是还喜欢了很久了很久了吗？”江垚一下子甩出三个反问句，以为这样就能把盛纵堵得哑口无言。

　　结果倒是把自己给弄得一噎。

　　盛纵抬起眼皮，沉默了许久，眉眼染上不知名情绪，看向江垚的眼神却意外认真，“喜欢的人是你，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也是你，一直是你，从未是别人。”

　　“what the fack？”

　　江垚抓抓头发，感觉自己快被盛纵弄疯了。

　　刚开始说不喜欢他的人是他，现在说喜欢他的人也是他。

　　这个人，怎么比他还更随随便便地把“喜欢”二字挂在嘴上。

　　盛纵说出这话后，江垚无法表明自己内心到底是一种什么情绪，好像有一块东西压在心里，又好像是对所有事情抱以怀疑的态度。

　　他又抓了把自己的头发，肉眼可见的烦躁和不安，最后几乎是接近放弃地离开这个地方。

　　对于出于意料棘手的事情，他还是学不会去坦然面对，他依旧只是顺从自己内心的第一想法，暂时先逃避。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也不想去面对了。

　　强撑出来的伪装，好像在这一刻，全部毁于一旦。

　　-

　　江垚已经在寝室目空呆滞地坐了三个多小时了。

　　依旧没能真正琢磨透目前的情况该怎么解决。

　　他很擅长把自己暂面对不了的事情晾着，不去搭理，等到久而久之自己麻木了亦或者是终于想通了，才会塔出那一小步。

　　所以，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转移注意力这件事上，打游戏，夜跑，健身，参加活动，他把自己的生活全部填满，把盛纵的一切从自己的生活当中排挤出去。

　　以为这样，他依旧还是那个明目嚣张懒散的江垚。

　　-

　　这打游戏的频率一旦多了起来，跟好有列表里躺着的那位Z神的互动v也莫名多了起来。

　　几乎每次江垚一上线，没过多久就会收到一条来自Z神的组队邀请。

　　这次数多得江垚差点就要以为这Z神是专门在线蹲他来的。

　　江垚在游戏当中又找回了自己的快乐。

　　Z神依旧不开麦，操作只凭自己的一双好手外加打文字。

　　｛最近看你好像上线得很频繁？｝

　　江垚操作人物过程中瞥了眼右下角的对话框，看到了Z神刚发的文字。

　　江垚没有打字的习惯，直接开麦回答：“心情不太好，打游戏放松放松。”

　　Z神那边足足有几分钟没动静 连人物也卡在原地。

　　等到人物再次走动起来，Z神的文字再次出现，｛我能问问是什么原因吗？｝

　　不知是自己憋了太久的原因还是觉得对面顺着网线也不可能找到他的缘故，江垚生平第一次，生出了想跟人互诉心声的念头。

　　江垚问，｛如果之前一直不喜欢你的人，有一天他突然跑过来说喜欢你，并且还喜欢了你很久很久，你会怎么做？｝

　　直到这局游戏结束，俩人没再重新开一局，反而是停留在组队的界面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Z神：｛能方便问一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什么样的人？

　　江垚脑海里搜寻了一番，才找出这么些形容词，“就冷冰冰，面无表情，好像做啥都不放在眼里，一看就心高气傲的。”

　　Z神：……

　　江垚顿了顿，又转了弯，“就面冷心热吧。”

　　俩人停留在游戏私聊的界面，江垚抽过一旁的矿泉水，边喝边等着那边Z神的回复。

　　江垚等得很有耐心，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等着。

　　Z神：｛这样的一个人，你觉得他的喜欢会随随便便说出口吗？他之前不敢说喜欢你指不定有什么苦衷。｝

　　“这又不是什么偶像剧，说个喜欢而已能有什么苦衷。”江垚不是很理解这Z神话里的含义。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Z神问。

　　江垚：“你讲。”

　　Z神：｛我之前喜欢一个人，但是我从来不敢当面去告诉他我喜欢他，因为我害怕我口中的这句喜欢一旦说出口，我们之间就连什么也没有了。｝

　　江垚的重点却放在了句段当中的这个“他”字，江垚问道：“你也是同性恋？”

　　Z神：｛是。｝

　　Z神继续发，｛有点人的喜欢不是跟你想象当中的喜欢一样，他可能会顾虑很多东西，顾虑失去害怕失去，所以喜欢这两个字是要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口的。｝

　　江垚这些话看得懵懵懂懂，他确实不知道所谓的喜欢能让人顾虑那么多考虑那么多，他张了张嘴巴，问道：“然后呢？”

　　“然后…”Z神说道，“你能来下一趟吗？”

　　Z神突然开了麦，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嗓音把他吓了一跳。

　　手机扔到了桌上。

　　我擦？

　　这Z神

　　是盛纵？

　　江垚花了好几分钟才接受他一直以为所谓的单纯游戏开黑大神好友就是盛纵这个事实。

　　然后他重新捞回手机，盛纵依旧在等着他的回复。

　　江垚问：“你一直在楼下？”

　　盛纵：“是。”

　　江垚看到窗外今晚骤降的大雨，寒风甚至刮得窗户“啪啪”作响。

　　江垚脑子空白了一秒，然后踩着双拖鞋就迫不及待地跑下寝室楼。